「是我。」他的表情淡然,但眼神卻變得警覺。
她叫他的語氣,不太尋常……
「你真的是何鳳棲?」她再一次地確認。
「嗯。」他再一次回應。
她忽地推開他,整個人縮起來,退到床裡離他最遠的角落去。
「均均?」何鳳棲喚道。
她向後退開,瞪著他的眼神漸漸變冷,唇畔吐出冰冷的話語——
「殺人兇手!別碰我!」她憎恨地看著他。
「均均小姐?!」芝兒和緹兒不敢相信她的轉變。
她看向何鳳棲的眼神,像是看待仇人一樣,既憎且懼。
心猛地一震,何鳳棲坐在床沿,壓抑下內心的痛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為什麼說我是殺人兇手?」
他詢問的語調依然平淡,但眼眸卻已經變得深沉,手指緊握得都泛了白。
「我親眼看見易家二十餘條人命,全死在你手裡!是你殘忍地將他們一個一個砍殺肢解!你不是人——」均均痛恨萬分地控訴道。
四周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氣。
易均均的記憶,竟然發生了嚴重的錯亂!
「均均小姐,不是這樣的,你家人根本不是閣主殺的!難道你忘了,當時閣主明明和你在『花雨樓』裡,他——」芝兒著急著想要澄清事實。
「他是殺人兇手!我親眼看見了!殺人凶乎——」均均縮在角落裡,狂亂地大叫。
何鳳棲對她伸出手,當她十分驚懼地看著他伸過來的手時,他眼中掠過一抹哀傷,手頓了一下,接著才又飛快地點向她的睡穴。
均均閉上眼,身子軟倒。
何鳳棲接住她,輕柔地將她挪回床中,讓她躺平。
然後,在大家還來不及開口的時候,何鳳棲冷著臉,忽然抬手就往房中的桌子一劈,「轟」的一聲,桌子瞬間四分五裂!
除了被點了睡穴的易均均外,房內的所有人全都傻了眼,一片靜悄悄。
大夥兒都知道何鳳棲一向慵懶成性,臉皮子上除了笑,其他表情都懶得擺,就連發脾氣罵人都懶,若惹毛了他,頂多就是冷笑一下,然後二話不說就把看不順眼的人給砍了。
總之,眾人就是從來沒看過他如此失控的一面。
何鳳棲壓抑著呼息,緊握著拳,感受著從手部傳來的麻痛感。
這一點點的痛意,根本比不上方纔她看他的陌生眼神所帶來的痛。
她看著他的眼神一向靈動調皮,不曾沾染過如此濃重的戒備及恨意。
他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她,沒想到她醒來後,卻將他視為可怕的洪水猛獸,甚至想躲開他……她的反應,他完全始料未及。
一陣陣陌生的刺痛感,從心口迅速蔓延開來,讓他無所適從,一股前所未有的嗜血衝動,在他體內翻騰著,教他很想做些什麼,將胸口那幾乎難以承受的鬱悶發洩出來……
本來他以為,不管她癡了、傻了、或是不記得他了,他都能承受,也決意要照顧她一輩子,畢竟她是他喜愛的人,而且她的家人亦是因他而亡的。
至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頂多就是從白紙開始。他有信心,她最終會再愛上她,願意嫁他為妻的。
可是,此時的她,對他充滿了強烈的怨懼與恨意,他要如何再度接近她?
還是再重複禁制之術,讓她將全部的事都忘了嗎?
但禁制之術並非不能破解,他又能保證她可以遺忘多久?
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無法再次承受她剛才那樣看著他的眼神……
「咳!鳳棲,剛才……是怎麼回事?呃……我、我不是問你劈桌子的事,我是說均均姑娘,她的記憶……」楚逸浪清清喉嚨,打破一室嚇人的沉默。
楚逸浪很努力地強裝鎮定,卻因為太過小心翼翼,以至於越描越黑,惹來芝兒一陣又一陣的白眼。
楚逸浪無辜地對心愛的芝兒攤攤手,表示他真的盡力了。
「……對不起,我失態了……均均被下禁制了。假冒易子康的那個人,所施的禁制之術比我還要霸道。」何鳳棲對著大家苦笑了一下。
「她被下禁制了?那現在該怎麼辦?」雁鳴飛緊蹙眉頭,看著再度昏睡的易均均,覺得十分頭大。
他雖然號稱神醫,但能治的也只是身體上的傷病。
再重的傷、再難的病,他都有辦法治療,可是若問題是出在心智受控的話,他必須承認,他這個神醫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除非找到那個人,問出解除禁制的暗語,否則……均均將永生無法回復。」何鳳棲垂著眼,心痛地看著均均蒼白的臉。
雖然他對於她的反目仇恨感到十分難受,但她飽受著痛失親人的打擊,還有記憶錯亂的折磨,現在肯定比他更苦。
而且……她的苦,全是由他而起。想到這裡,他怎麼也怨不了她無端誤會他是殺她全家的兇手……
想他何鳳棲難得動情,沒想到動了情之後,竟然成了敵人進襲的弱點。
情愛實在害人不淺啊……
他在心裡落誓,若是均均無法回復,他何鳳棲此生再也不動情愛。
「也就是說,均均小姐的禁制一日不除,她將會一輩子視你為仇人?」楚逸浪問道。
「嗯。」何鳳棲淡淡地說。
「怎麼會這樣?」芝兒聽了難過不已。
楚逸浪無言地摟住芝兒,她忍不住埋進他懷裡。
緹兒望向夫君雁鳴飛,心慌地問:「你也沒辦法嗎?」
雁鳴飛搖搖頭。「禁制之術原本就是一種霸道的心智控制之術,若施用不當,會讓人心智錯亂。鳳棲十分明白,因此不輕易施展,但其他會禁制之術的人,不見得會同樣的謹慎施用。」
楚逸浪突然開口說道:「禁制之術極難學成,不是人人都練得起來的,因此傳人很少,目前就我所知的,只有兩人。其中一人是鳳棲,另一個人……則是鳳棲的師弟。」
「鳳棲的師弟?難道是他做的?」雁鳴飛搔搔下巴。
「或許。」何鳳棲說道。
「可是,那人如果真的是你師弟,他怎麼會幫著外人來害你呢?你們以前結過仇嗎?」楚逸浪合理地懷疑道。
何鳳棲這種笑著砍人的個性,的確很容易招來怨恨,就連他自己為了芝兒被他耍得團團轉時,都曾一度想海扁他,出出一肚子的窩囊氣了。
「我沒見過他。」何鳳棲搖搖頭。
「咦?沒見過?」楚逸浪一愣。
「我踏入江湖之後,就沒再見過我師父了。但我在好幾年前,曾經聽聞過我師父又收了一名弟子,據說師弟的天賦比我還高,或許這也是他的禁制比我更霸道的緣故。」何鳳棲進一步說道。
「啊……不認識的話,這就慘了。當時他易容成易子康來到『花雨樓』時,那態度分明就是在跟您挑釁呀!閣主,看來您的同門師弟,有點來者不善呢……」芝兒蹙著眉,擔心地說著。
「或許是他剛出道,想要挑戰師兄,一戰成名?」緹兒猜測道。
「這也只有親自見到那個人,才能知道他的想法了。不過,我對於是誰下令滅門屠殺易府的人,比較有興趣知道。」
「一切的跡象,都隱隱約約地指向王爺府……依我看,可能要從皇室再追查下去了。」楚逸浪沉吟道。
「嗯。我想,我也有必要再進宮一趟,去跟一位老太太見個面,聊聊天了。」何鳳棲冷冷一笑。
第八章
「小伙子,你來了?」
雍容華貴的皇太后,正端坐在內殿裡喝著茶,忽然,她抬頭對著角落笑道。
「皇太后身體真健朗,耳聰目明,我才剛到,太后一下子就發覺了。」何鳳棲笑著從角落的暗處現身。
「本宮正在喝茶,一起來品嚐吧。」皇太后熱誠地招呼他。
何鳳棲落落大方地坐下。
「這是皇兒今日剛贈給本宮的,是南方今年最好的茶。」皇太后親手斟了一杯茶給他。
「多謝太后。」何鳳棲接過茶後,便放在桌上,對於皇太后親手斟的茶,碰也不碰。
皇太后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被他擱置在桌上的茶杯,然後抬眼笑道:「小伙子今天來找本宮,有什麼事嗎?」
何鳳棲也不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太后,有一件事情想請教。近日,我那三個月後即將與我大婚的未過門妻子,全家突然被不明對像給滅了門,她自己則被人施了禁制術,而我『煙波閣』在皇城的重要據點『花雨樓』,也被人當街掀了底,不知是不是因為您將我『煙波閣』的行蹤及秘密,告訴一位痛失愛子的老王爺了?」
「那位老王爺痛失愛子,認為他兒子的死與皇上關,因此跑來跟本宮吵了一頓。本宮實在是因為愛子心切,怕他對皇上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所以不得不以一些消息來安撫他。」太后露出為難的表情。
何鳳棲冷笑以對。
「太后實在高招,先將誅殺小王爺的『煙波閣』供出來,將老王爺痛失愛子的恨,從您及皇上的身上轉向『煙波閣』,然後再利用老王爺的勢力,想要一口氣挑了我的『煙波閣』,永除後患,是嗎?」何鳳棲眼神犀透地看著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