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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於晴

  徹底密不可分的感覺讓她下意識牴觸著,甚至流露出慌張來。

  黑色碎發掩住他的眼神,溫柔的情感隨著唇舌交纏,峰擁進人她的意識裡,彷彿這些情感一直在她週遭蟄伏等候,就等著這一刻進人她的體內,留下屬於他的烙印。

  以往在船上的纏綿,她總告訴自己,那就是單純的慾望。慾望歸慾望,她伸出手了,拿到了它,滿足了自已,各取所需,就是這樣。

  她自認切割良好,但在這一瞬間,她一身的盔曱崩解了,她來不及強留住它們:有什麼直接衝進了她的心口,腦中只剩一片空白。

  十指在他背上再度用力刮了下去。

  完了,她會一輩子都記住這個男人的——空白中,她心裡只存在著這個念頭。

  第6章(2)

  馮無鹽張開眼。

  還沒天亮。

  ……等等!不是還沒天亮,是天才剛黑?她立即想起白天的荒唐事!現在理智了,覺得太荒唐,下午怎麼會心意迷亂到那樣……無鹽、無鹽、無鹽,就這樣一直喊……她捂著眼,抿著的嘴卻淺淺彎起。

  驀地,她想起這種時候鍾憐都會在外頭等著她。

  鍾憐彷彿掌握著她與龍天運燕好的日子,總是會備好藥。

  如果沒有猜錯,現在鍾憐就在門外等她。她摸到了身上的棉被,現在春天夜裡還涼,是誰取了棉被還是她被抱回房裡的床上?

  她想要翻身悄悄下地,哪知,男人的長臂橫過來連著棉被摟住她。

  「……」她無語。明明都是習慣獨睡的人,能夠比她還快適應身旁有人,她也甘拜下風了。

  「去哪?」

  那聲音十分沙啞破碎,令她臉熱了個透。「我……」她咳了一下,低聲道:「我出去找鍾憐。你……多休息。」

  「她走了。」

  她一怔。鍾憐怎會擅自離開?她早就發現了,不管在哪方面鍾憐的能力都遠遠高於富戶人家裡的婢女,甚至說是書香世家的小姐也不為過,偏偏對他十分忠心,令她懷疑他的老家究竟是什麼地位。現在鍾憐走了……藥呢?

  「我的背很痛。」

  她聞言,再度無語。當時完全看不出來有痛到……

  她連人帶被,被圈進男人的懷抱裡,她頓時有些僵硬。

  「馮無鹽,你又不蠢,還是你在裝傻?你感覺不出來我要讓你成為我孩子的母親嗎?」

  她微微側過臉,往他那方向看去。男人的氣息迎面而來,安靜的夜裡,誰也看不見誰,她卻知道這男人正目不轉睛看著她這頭。

  「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她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她可以說那是激情下的本能回應,但她知道不是……

  「你不是喜歡璧人嗎?璧人之中誰及得上我?」

  「……我喜歡璧族。」夜裡,她的聲音顯得有些虛無縹渺。

  「嗯?璧族?」他有些不解。

  馮無鹽輕輕回著:「開國主以前的璧族。」

  「開國主以前的璧族?很少有人會喜歡那時候的璧族。」沒有金銀珠寶,沒有雅致文化,有的只是人,只是一身的力量……他沒有想到她個頭這麼嬌小、最多只拿得起小雕刀的小女人會喜歡那時代。那時候的璧族沒有什麼男人保護女人的觀念,女人一樣做著男人做的事,金璧之後,璧人才漸漸融合晉人的作風。

  她要生活在那時代的璧族裡,沒有男人護著,很快就會消失在草原裡……

  不,他會護著,這項認知令他心裡愉悅。不過他也必須承認,就算他能夠看透母后或劉耶的心思,有一部分的馮無鹽是他碰觸不到的,而那似乎很重要?他沉吟道:「那時候的璧人,在成親前男女可以試一次上床,若是一拍即合,便算定下了。」他笑,「你是喜歡這種方式?我們不是正在做麼?」

  馮無鹽定定看著他那方向,忽然笑道:「我常聽說男人重色,果然不假。你說對了,我就是喜歡這種方式。」又頓了下,她輕聲說道:「好像睡太久了,我先起來吧。我去沐浴,怪難受的……」她推開他的胳臂,才坐起要下地,忽地一隻臂膀又將她拽了回去。

  她受到驚嚇,不由得叫出聲:「龍天運!你做什麼你……」

  「一拍即合了麼?」

  她聞言,狠狠閉起嘴。

  「你不是喜歡璧族嗎?一回不行,再來一次,若再不喜歡,就繼續下去,總有喜歡的時候……」

  「龍天運,你想做到死嗎?」她咬牙切齒。

  那頭冰涼涼地輕笑一聲。「哦?原來是這種死法嗎?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但好像也不是不好?馮無鹽,你讓我不痛快了,我一直在看,你何時會停了藥,顯然你不打算停。你可以賭賭看,你走出去後,在這天底下誰敢給你藥。」

  黑暗裡的壓力,令馮無鹽心裡微微一顫。她咬住唇,忍住顫抖,低聲道:「好聚好散不行嗎?」

  「好聚好散?」他語氣帶著戾氣,一力便將她扯了過來,「沒有我的允許,你也敢……」說到一半,他微微側過臉,盯著她輕顫的手掌。

  黑暗裡他是看不見的,卻可以感受到輕微而持續的顫慄自她身上傳來,頓時,他滿心的怒火消弭殆盡。

  他不動聲色,一指一指鬆了開來,仍然聽見她極力掩飾的喘息。

  他可以想見此時她的背直挺不肯示弱,雖然隱含著恐懼,卻不讓對方察覺。龍天運暗暗咒罵一聲,冷冷說「你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好好想想。」他下了地。

  窸窸窣窣的聲音似在穿上衣服,隨即黑暗裡有了開關門的聲響。

  有人足音極輕,停在長榻五步遠外的距離。「姑娘,點燈麼?」鍾憐的聲音一如往昔溫和。

  「不,先不要。」馮無鹽含糊回著。她不含糊說話,懼意就會洩露在聲音裡。

  鍾憐盡全力對她極好,轉頭卻會對龍天運獻出忠誠,這與當年她身邊的丫頭看似不同,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都一樣。她不是傻子,哪會不知道鍾憐陪伴她的意義?她不習慣平白無故接受旁人對她的善意,她也願意以最大的善意回報,可是,要赤裸裸地把內心送到鍾憐面前,她還做不到。

  ……不管對誰,她都做不到。如同此刻她要鍾憐送藥來,鍾憐只會想出許多借口推了。她們都做不到。

  鍾憐沒有再問下去,就這麼安靜地站在那裡守著。

  馮無鹽摸著腹部。喝藥對她而言,是一次情動下的結束,代表隨時可以散場,她也習慣了喝。

  龍天運想娶她?正房?所以願意讓她先懷孩子?然後呢?她想疼她的孩子,但她怕對孩子笑不出來。

  一個人,要在自覺快樂與幸福時才會笑,她不以為那個時候她笑得出來,這樣對孩子並不公平。

  她完全不想成為她(他)的娘,也不想複製出第二個馮無鹽。

  所以,她不想嫁。

  她把臉半埋進被裡,黑色長髮散披在四周,完全掩住她的神情。

  「馮姑娘。」才人寺,有人叫住她。

  馮無鹽回頭,看見喜子快步而來。她下意識往他後面看去,沒有看見龍天運。

  喜子這一喊,週遭的人往他看來,皆是露出驚艷之色,他卻完全無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勉強笑道:「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你……鍾憐呢?怎不見她?」

  他的口氣略帶咄咄逼人,馮無鹽也不在意,只道:「今晚在寺附近過夜,鍾憐去打點了。燕爺也來了。」她指向樹下抱著長劍的燕奔,見他往這頭看來,她朝他施個禮。

  喜子看去,嗤了一聲。「主子讓他跟來,這麼遠,要真出事了他來得及嗎……」他又看她一眼,咕噥道:「你不留在府裡討好人,在這裡賭氣做什麼。」

  馮無鹽沒有理會他這話。任何一個專程來寺裡看石刻的都不會是走馬看花,不過一夜時間根本不夠。賭氣?

  她並沒有。

  「你怎麼在這?」她盯著他。

  喜子咳了一聲,忍住回頭的衝動,隨即,他美目閃閃發亮。「我是專門來千山寺的,千山寺有開國主的石刻,我一生必要瞻其風采一回的。」

  馮無鹽眨眨眼。晉城千山寺裡的石刻中好像真的有開國主,但更為人知的是大晉朝的雕刻家所刻下的大晉人物像,會專程來看金璧之後的雕刻家所刻的還真是難得一見,而她面前就有一個。

  「你沒有來過晉城嗎?」

  「主子回京後我才到他身側侍候,這輩子還沒來過晉城——」他及時住口,見她一直盯著他看。他勉強笑道:「不如一塊去,作個伴?」

  馮無鹽是無所謂,不過,她這一無謂反而被他先帶往開國主的石刻。

  「……」其實她是把開國主的排最後。

  千山寺的石刻畫可以說是至今最大型的版畫,帶點名氣的金璧大師都想搶一塊石壁來刻畫,就連廊道上的空牆也被人寫滿詩詞,一路走來都有來客停駐,他們見到喜子的美貌,紛紛有禮地讓路。

  馮無鹽不得不說,絕大部分美貌會帶來災難,也能帶來便利,她甚至聽見有人在問:女扮男裝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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