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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湛露

  「想先吃點東西,還是起身走走?」他擺出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

  她疑惑地向四周看。難怪剛才一直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猶如處在仙境中,原來是身在一條船上,船身蕩悠悠的,帶著她的身體上下左右地飄擺不定。

  「你……怎麼把我弄到這裡來了?」她明明記得自己已經在大殿之上飲下了毒酒,引起宮廷大亂,怎麼會一轉眼跑到這麼一條古怪的小船上?

  歐陽雨軒只是笑。「公主殿下的問題在下必然會解答,不過似乎從昨夜起妳就沒有好好吃過東西,所以我覺得公主還是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才好問在下更多的問題。」

  她翻身坐起,果然覺得腹中空空,一點力氣都沒有。「那毒藥……怎麼沒有把我毒死?」

  歐陽雨軒從旁邊托來一個食盤,放在她眼前,食盤上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面,他沒有回答,只是笑看著她。

  而她一聞到麵條的味道,也就顧不上想那些問題了,抄起盤子中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公主殿下吃飯的樣子真是與眾不同。」他坐在旁邊,好笑地端詳著她的吃相。

  「你是想說我不夠斯文,不夠有教養是吧?」她冷笑道:「這裡不是宮中,不需要擺出那副臭架子給誰看,吃飯就是吃飯,沒必要故作高貴優雅。」

  「憑公主的人品學識,只怕想優雅也不容易呢……」他故意把尾音撩起,嘲諷的意味更濃,「蝶衣公主雖然深處宮中,但是芳名早已遠播,我雖身處江湖之中,也聽說過公主的大名,今日一見,真是……」

  「見面不如聞名。」她替他說出那後半句。

  沒想到他卻搖搖頭。「是聞名不如見面,公主本人更讓我心生佩服之情。以公主這樣的稟性談吐,生長在宮殿之中,還真的是難為妳了。」

  這話似褒似貶,讓趙蝶衣不禁抬頭瞥了他一眼,反唇相稽,「歐陽雨軒的大名我也早有耳聞,聽聞你是江湖第一美男子,今日一見,果然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但我很好奇那些江湖美女為你傾倒之時,難道就沒人留意你的這張毒嘴嗎?」

  歐陽雨軒愜意地笑著。「我的嘴巴毒不毒要看對象是誰,若是在淑女閨秀面前,我都是謙謙君子,溫文有禮。」

  她柳眉一揚,聽他又在故意貶諷自己,本想立刻發作,但是轉念一想,又詭異地笑了。「這麼說來,我能讓聞名天下的歐陽雨軒,一改君子之風變成毒舌小人,也真是很不容易,該引以為豪才對。」

  推開食盤,她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現在說吧,你是怎麼把我從宮中那場大亂中弄到這裡來的?」

  「公主不是很想逃出皇宮嗎?現在眾人都以為妳死了,我救妳出來,妳應該叩頭感恩才對。」

  「讓本宮對你叩頭感恩?你該不是瘋了吧?」趙蝶衣一邊冷笑,心中卻暗暗吃驚。那樣戒備森嚴的皇宮,她自己要逃出來本是不易,更何況是在她以死相抗這樣的大事發生之後,歐陽雨軒還帶著她這個「死人」,是怎樣輕而易舉逃出重重封鎖的?

  「你不是說,我若逃了,會激起兩國戰火,讓百姓受難嗎?為什麼又要幫我逃走?」既然他不肯說實情,她只有拐彎抹角地套話。

  歐陽雨軒淡淡一笑。「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將堂堂公主偷出宮的,我很想試試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算什麼回答?趙蝶衣翻了個白眼。「現在你證明自己有這樣的本事了,然後呢?又想怎樣?就不怕東窗事發我父皇和東遼國的追兵追緝嗎?」

  「那些事妳暫時不用操心。」他將那食盤端了出去,再坐到她對面,慢悠悠地問道:「除了皇宮,公主殿下還有何處可去?在下可以送妳一程。」

  還有何處可去?她忽然被問得一怔,眼前一片迷離。離開皇宮,她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了,還能去哪裡?

  「我……」她囁嚅良久,終於遲疑地說出,「我想去房州漯河村。」

  這回換歐陽雨軒怔住了。

  「那裡有公主的親戚?」房州漯河是天雀國最偏遠窮困的小村落,方圓百里都沒有大城鎮,也不會有什麼皇親國戚在那裡居住。

  趙蝶衣輕聲歎息。「那裡或許才是我真正的家。」

  房州漯河,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在七歲之前生活的地方,是為她烙下深刻童年記憶的地方。

  十年了,該回去看看了。

  「妳可知要去房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前不久大河上漲,衝斷了京城通往房州的路,這一路坎坷重重,我勸妳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歐陽雨軒的勸誡並沒有動搖她的決心。「怎麼?說要護送我卻又不敢了?是不是怕我父皇的追兵追到?」她狡黠地轉著眼珠,「歐陽雨軒,你到底是怎麼把我弄出來的?難道是用美色引誘那些監管各城的城門軍?」

  他重重地一敲她的腦門。「妳的腦袋裡到底裝了多少污穢的東西?妳以為人人都像你們皇宮裡的那些色男浪女一樣,嗜色如命,還不知羞恥嗎?」

  趙蝶衣怒道:「你認得我們宮中幾個人?憑什麼用這樣的言辭羞辱他們?」

  「咦?奇怪了,我本來以為妳對他們也是極為討厭的,沒想到妳居然還會出言為他們辯駁?妳可知當妳暈死在朝堂之上的時候,那些人都驚恐萬分,唯恐妳死後會牽連他們,有幾個人還暗暗痛罵妳的自私自利,恨不得將妳碎屍萬段似的。」

  無法反駁這一點,她垂下頭。「那又如何?我死,的確是自私,而他們恨我,也是出於自私。人人都自私,誰也不欠誰。」她一仰下巴,「但他們畢竟是我的手足與至親,我罵他們可以,你一個外人罵就不行!」

  「好不講道理的野公主!」歐陽雨軒哼笑,「難怪沒人在乎妳。」

  「又要你管?」他的話總是一針見血地戳中她的心窩。若不是擔心自己沒了他的護持,真的會被官兵抓回去,她早就一腳把他踢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要我管妳要怎樣去房州?」他又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誰讓我攬下這個爛攤子,自然要我來收拾。讓我想想,這一路都是誰的地盤,該找誰來幫忙?」

  「誰的地盤?」趙蝶衣的公主脾氣忍不住又犯了上來,「到處都是我趙家的地盤,還能是誰的?」

  歐陽雨軒不屑地嗤笑。「官家自然是你們趙家的,但私下這小小的天雀國早被分得差不多了。從京城到房州,如果我沒記錯,該是追雲宮的地盤。」

  「追雲宮?」她蹙眉道:「從來沒聽說過。」

  「妳沒聽說的東西還多著呢。」歐陽雨軒一挑眉,「不過這追雲宮宮主逐月與我曾經交惡,我實在不願意理睬她,還是暗地行事好了。」

  「逐月?該是個女子吧?你也會有擺不平的女人?難道是人家向你求愛,卻被你斷然拒絕?」

  趙蝶衣本是打趣而已,沒想到他卻認真的說:「不,不是斷然拒絕,只是婉言謝絕,我對女人從來不會失禮,尤其是對我情有獨鍾的女子,更不忍心傷她們的芳心。」

  大言不慚,恬不知恥。這八個字她真想寫下來,直接貼到他的腦門上。

  不過,這個人也的確是個奇人,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能夠做到,還做得如此輕而易舉、雲淡風輕。

  他是不是會什麼妖法?還是……另有什麼她還想不透的秘密呢?

  第三章

  十年沒有到皇宮之外走動過了,趙蝶衣幾乎忘記了民間的樣子。

  當年在村莊中被皇宮的密使找到後,她和母親就被嚴密護送到京城,一路上只能透過車窗向外看兩邊的街道和人群。

  猶記得那時候,她很羨慕街道旁的喧鬧,和那些穿著光鮮漂亮的男男女女。眼饞那些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其他孩子手中花花綠綠的玩意兒,甚至是那些騎在雪白的高頭大馬上的人。

  終於,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樣也走在這樣平常的街道中,一時間她的眼睛好像不夠用了,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

  「別再看了,進店來。」歐陽雨軒拽了她一把,將她拉進街邊的店舖。她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家製衣店門口。

  「老闆,麻煩拿身衣服給我妹妹換上,料子不用太好,合身就行。」他吩咐道。

  老闆看到進來一對如此俊美的男女,樂得幾乎闔不攏嘴,尤其是看到趙蝶衣身上的華麗服飾,更是慇勤周到地連連點頭哈腰。「好的好的,公子請稍等。」

  她看著老闆拿來的那套服裝,皺起眉頭。「我不穿這樣的衣服,平日裡我穿的都是采蝶軒的針織手工,這種衣服只配給浣衣房的低等宮女穿。」

  歐陽雨軒低聲冷笑道:「妳以為妳現在是什麼人?不過是一個逃亡天涯的通緝犯,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趙蝶衣不禁氣短,哼了哼。「那也不該是這麼差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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