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覺得我不開心嗎?」他微微詫異。
「少主總是對每個人都笑容可掬,但是這樣的笑容並不見得發自真心啊。」她誠懇地說:「這些年裡,我只見少主在趙姑娘面前無拘無束地笑出聲,對其他人則過於溫文爾雅了。」
「她?」歐陽雨軒一低眉,「我在她面前真的有些放肆了嗎?」
「不是放肆,是自在。」
他沉吟著,似在自言自語,「但為何偏偏是她?她有什麼好的?」
「趙姑娘的好屬下說不上來,但是少主一定是在心底認真品味過的吧?」
歐陽雨軒看著她,展顏道:「艷娘,這些年妳的膽子的確越來越大了,以前妳不敢這樣和我說話的。」
「請恕屬下無禮。」艷娘又欠了欠身。
「算了,我也不是要和妳端什麼主人的架子。」歐陽雨軒笑道:「反正這些年妳早已像是我的親人一般。馬車準備好了嗎?我要去拜訪逐月宮主了。」
「已備好,我家那口子親自趕車,少主可以放心。」
歐陽雨軒走出幾步,又回頭說:「對了,我去東遼的事情,不要告訴那邊的人。」
「少主是想來個出其不意?」艷娘笑問。
他搖搖頭,「因為我也沒有確定好自己的心。」
吻了那個野公主並不在他的謀劃之內,所以他的心也有些亂了。
事實上,當初去宮裡見她就是一步錯棋,遇到趙蝶衣之後,他好像步步皆錯,完全被她攪亂了計劃,現在,更是錯誤地直接招惹到她,這也就是為什麼她跑掉,而他沒有去追的原因。
因為他不知道追上之後又該說些什麼。
明知道那個野公主不好惹,可他偏偏要攬上這個麻煩。徐婆婆也好,艷娘也好,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但是他偏偏要墜入其中。
這野公主是美,但是比她美的女子他生平還見過許多,其中不乏對他傾慕、甘願投懷送抱者,有哪個女人像她這樣,動不動就對他橫眉冷對,出言譏諷,像只好鬥的小母雞?
猛地,他悚然一驚,該不會就是因為這丫頭是個如此與眾不同的野公主,所以他才會動了凡心?
他揉著眉心,今生從未像現在這樣心緒煩亂過。
無論如何,先見到逐月,將她救出來再說吧。既然招惹了,總要負責到底,更何況還要一起去東遼,那裡才是他們真正的麻煩所在。
☆☆☆☆☆☆☆☆☆☆ ☆☆☆☆☆☆☆☆☆☆
趙蝶衣被關在一間佈置極為講究的華麗房間裡,但是與皇宮中不同,沒有那些奢華的擺設,而是更加精巧。
她沒想到所謂的追雲宮竟然是在山腹之中,這宮殿修建得如此隱蔽,難怪她在皇宮內從未聽說過。
「本宮的追雲宮也有上百年的歷史了,不過迎接趙姑娘這樣的貴客還是第一次。」逐月親手為她奉茶。
她毫不在乎地接過茶杯,笑道:「不會是第一次吧?歐陽雨軒難道不是比我更貴的貴客?」
逐月沉默了一瞬。「在本宮心中,他不是客。」
「是追雲宮未來的男主人?」趙蝶衣戲謔地說:「可是妳卻沒有足夠的誘惑力能讓他留下來。」
「像雨軒那樣的男人,一生喜歡漂泊,但是總有一天需要安定下來,追雲宮就是他最好的安身之所。」
「這麼有把握?」趙蝶衣挑著眉問:「憑什麼?」
「因為本宮對他有真心。趙姑娘難道沒聽過『黃金易得,真心難求』這八個字嗎?」
「沒有。我只聽說過兩情相悅和……剃頭擔子一頭熱。」
逐月並不生氣,微笑道:「趙姑娘大概以為本宮就是那個剃頭擔子吧,但是本宮起碼有如此的自信,也有足夠的手腕,趙姑娘有什麼可以拿來和本宮爭的?」
「和妳爭?」她脫口而出,「我從未想過要和妳爭。」
逐月眼睛一亮,「這麼說來,趙姑娘對雨軒無意嘍?」
趙蝶衣乍聞這句話,心又開始亂了,對他無意,也就是絲毫沒有對他動過情?要承認這一點並不難,但為什麼口卻如此地難開?
見她遲疑不定,逐月又陰沉下臉,「若妳要和本宮爭,本宮勸妳還是早點放棄為好。本宮雖不喜歡殺人,但是為了雨軒也會不惜做出一些非常手段。」
趙蝶衣最不喜歡被人威脅,從小到大她向來吃軟不吃硬,聽逐月這麼說也忍不住冷笑反擊,「妳以為歐陽雨軒是妳面前的這杯茶,由得妳拿來拿去?他喜歡誰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妳也一樣。」
「好漂亮的托辭。」逐月笑得很乾,「看來趙姑娘是不準備和本宮好好談條件了,那只好請趙姑娘在此稍作休息。本宮要整裝,想來一會兒雨軒就要來了,本宮要去迎接。」
趙蝶衣隨手一擺,「請便。」
逐月出門之後,趙蝶衣立刻聽到房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真可笑,其實根本不用這麼拙劣的方法防備她逃跑,因為她就算是出了這個房子,也不知道怎樣能走到出口。
閒坐了一會,門外再無動靜,她漸漸覺得無聊。難道在歐陽雨軒來到之前,她就真的無事可做嗎?
看到房間的桌上有筆墨紙硯,她心頭一動,走了過去。
☆☆☆☆☆☆☆☆☆☆ ☆☆☆☆☆☆☆☆☆☆
歐陽雨軒是第二次來到追雲宮,所以輕車熟路。他剛剛走到山口就感覺到四周有人在監視自己,心知是追雲宮的人,他不動聲色地順著山路慢慢上去,走到半山腰的地方,就看到逐月笑容婉約地站在一棵樹旁等著他。
「請將不如激將,是嗎?」她有點哀怨地說:「我三催四請都請不到你,但是那丫頭一來,你就立刻跟到。她到底是什麼人,讓你這樣在乎?」
歐陽雨軒站在山坡下,微微仰起頭,露出慣有的笑容,「宮主叫我來是和我談如何放人的事情嗎?」
「不是。」她的目光突然變得凶狠,「你該知道,我從沒想過要放她走。」
「哪怕她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人?」
他的這句話讓逐月一震,「你是說,你與她全無關係?」
「也不能說全無關係,但眼下不是妳想的那種關係。」歐陽雨軒笑著,「我來,只是因為我答應了別人要照顧好她,現在把她丟掉了,叫我做人的信義何在?」
「是嗎?」逐月哂笑道:「只是因為信義所以才收留、照顧她?那你為何要在第一次帶她見我時,騙我說她是你的妹妹?」
他歎口氣,無奈的說:「逐月,妳知我平生不願對女人動怒。妳我之間,波瀾壯闊的事情實在不少,以我對妳的瞭解,自然知道妳會對她充滿敵意,我怎麼敢說實話?」
逐月盯著他的眼,倏忽一笑,「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是在乎我的感覺?」
「妳可以這樣想,不過……逐月,妳認識我這麼久,難道就不知道我的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
她一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喜歡我的女人實在不少,但是能近我身的人卻不多。當初妳用劍刺我,我本可以避開的,卻為何沒有避,妳知道嗎?」歐陽雨軒的眸子忽然蕩漾起柔波。
她再度怔住,「為、為什麼?」
他歎道:「我實在不忍心見妳如此為情而苦,我以為,也許我受了傷可以安撫妳的心,我留在妳身邊一夜,可以令妳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你真的曾經這樣為我著想過?」逐月半信半疑,「你是在哄我吧?為了救那個趙姑娘而故意哄騙我?」她突然大聲道:「我不信!」
歐陽雨軒黯然說:「妳就是生性多疑,不信任周圍的所有人,才會至今都沒有一個知己,我也知妳不信任我的話,但是這件東西妳總應該還記得……」他從袖中拿出一枚亮閃閃的戒指,舉起給她看。
逐月看到那枚戒指,渾身如遭雷擊一般。「這戒指!這戒指你當初不是扔掉了嗎?」
他柔聲道:「當初妳照顧我時,將這枚戒指掛在我胸口,我生氣妳自作主張所以才將戒指扔掉,但其實事後我已經悄悄拾起,小心收藏,這還不足以證明我對妳的情意嗎?」
逐月情難自制,激動得眼含淚光。「可是,為什麼這些年我找你,你都對我不假辭色?」
「大丈夫立足於世,如果沒有功成名就,又憑什麼抱得美人歸呢?」他邁上前一步,手臂長伸,輕輕環抱住她的纖細腰肢,在她耳邊低聲說:「現在,妳明白我的心了嗎?」
她欣喜若狂,仰起臉,將自己的朱唇奉上。
歐陽雨軒的眼眸中,卻在此時閃過一道狡黠的精光──
趙蝶衣利用紙筆畫了幾張畫,但是畫來畫去都不是心中所想的樣子,一時煩悶將畫紙揉成團,丟在旁邊,忽然間,耳畔似乎傳來說話的聲音,聽上去像是歐陽雨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