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眾青樓女子分別往亭子四周散去,在花園中喊著。
「雲繡——雲繡——」
「你在哪裡呀——雲繡——」
別叫了,她死都不出來,因為她根本無法向人解釋自己為何偷偷摸摸的躲在這裡偷聽他們講話。
一開始不出來,現在更不能出來。
御影關注的目光也在搜尋她的身影,適才因為有眾女談笑的聲音,所以掩蓋了周圍的風吹草動,可是當大家散開後,他靈敏的耳力立即發現異狀。
有人潛藏在花叢裡。
他的目光又回復以往的鷹隼銳利,表面上不動聲色,卻暗暗運行內力,凝注於掌心。
這人是誰?躲在暗處不現身,顯然不懷好意,難道是杜櫻的眼線?
笑容從薄唇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隱藏的殺氣,趁著眾女正忙著尋找雲繡,沒注意到他這邊時,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朝花叢裡抓去。
「啊!」
岳雲繡驚呼一聲,被他猝不及防伸來的大掌給嚇了一跳,而御影也同樣震驚,料不到藏在花叢中的人會是她,倉促間趕忙收回力道,並且驚訝的瞪著她。
「是你?你怎麼在這裡?」
岳雲繡也呆住了,沒想到竟被他發現自己躲在這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霎時耳根子發熱,驚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他人聽到她的呼叫聲,也都趕了過來。
「咦?雲繡姑娘,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
這下可好了,她該怎麼解釋這種窘狀?老天爺,丟臉死了!
第3章(2)
大夥兒一雙雙驚訝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情急之下,她靈機一動,趕忙回答:「我在睡午覺。」
劍眉微擰。「睡午覺?」
「對。」
「在這裡?」
她秀美緊蹙,氣羞的瞪著他。「不行嗎?」他最好別再繼續問,否則她下不了台,以後都躲著不要再見他了。
御影原本很疑惑,當瞧見她羞窘的神情後,稍加推敲,驀地恍然大悟,眸中一亮,嗯,原來是這麼一回事,他懂了。
黑眸裡透著似有若無的笑意,他懂,但其他姑娘可沒他的慧根。
「雲繡姑娘,你怎麼睡在這裡呀?」
「花園裡有蟲子呀。」
「有蟲子還不打緊,就怕著涼了。」
「我、我知道,我本來在賞花,突然覺得累,想休息一下,誰知竟然睡著了,我……我回房去了。」就怕被他們發現自己不自在的神情,更怕御影的目光,不想給他瞧出心事,她急著想走,卻突然感到胸口一疼。
她的傷勢雖有起色,但是剛才被他一嚇,大概是急火攻心,無端弄疼了傷口。
她是個耐疼的人,極力忍住胸口的疼痛,但神情上的異狀,依然逃不過他的眼,伸出的雙臂在她毫無心理準備之下,一把抱住她。
「啊——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你傷勢未好,不宜勞累,我送你回房。」
「那也不用你抱呀,請寶釵扶我回房就行了。」
「別亂動,要是讓傷口更疼了,會惡化的。」
她沒再亂動,心中很訝異,原來他看出來了。
窩在他寬闊有力的胸懷裡,這不是她第一次被他如此抱著,但心跳卻比上回更劇烈。
她不想自作多情,知道他對她只是本著救人一命的心態,回想剛才他對眾女子的態度一樣好,換了任何人在她的處境下,他也必然同樣對待。
想到這裡,她覺得自己不該再接受他給予的關懷了。
「其實你不必這麼麻煩,我沒那麼柔弱,你救我一命,我很感激你,但你真的不需要做到這樣。」
「沒關係,幫人幫到底。」他淡淡的回答,沒理會她的拒絕。
「但是我會過意不去呀,你沒瞧見她們吃味的模樣嗎?你去陪她們吧。」她是真心誠意的建議。
「我是來看你的。」
「現在你已經看到我了呀,不是嗎?我很好,傷口復原得很快,你的責任完了,不必再擔心我了,你去陪她們吧。」
「如果你再說個不停,我就吻你。」
這話說得不疾不徐,像是輕描淡寫一般,卻宛如平地一聲雷,轟得她腦袋瓜一陣隆隆響,驚愕的瞪大眼,張著嘴,呆呆的看著他。
他說什麼?他要吻她?
沒聽錯吧?他他他——竟然威脅要吻她?!
很好,她終於安靜了,將這嚇呆的容顏收進深邃的眼底,他臉上沒笑,心裡卻在笑。
抱著她,穿過拱門和曲橋,經過一個又一個院落,來到她所休養的觀月閣,直接跨進門內,將她安放在床榻上後,他也坐在一旁。
「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本來還處在驚嚇失魂當中,而他這一句話,又把她的神智給拉回來,再度驚呼出口。
「你說什麼!」
「我要看你的傷。」他伸出手要掀開她的衣襟,彷彿這麼做是很自然的事。
「不——不用了!」
「剛才在花園裡,我不知道是你,才會攻擊你,雖然及時收回力道,但仍留有三分餘力未收回,可能波及到你的傷口了。」
她心慌意亂,哪可能掀衣襟給他看呀?早羞紅了臉,忙阻止他的手。
「我沒事——你的手別伸過來呀——啊!好痛——」她痛得臉色泛白,五官全皺在一塊兒,疼痛讓她使不出力氣,就這麼被大掌掀開了衣襟,露出衣裳下白皙玉嫩的肌膚,還有包著紗布的胸口,上頭果然染了淡淡的鮮紅,令他大皺其眉。
他的氣勁果然讓她傷口又裂開了,懊惱自己的衝動,沒認出是她就冒然出手,傷了無辜的她,這樣的錯誤不該發生,他實在太粗心了。
當御影盯著她的傷口在懊悔自責時,岳雲繡正忙著羞於見人,她臉頰發燙,即使明知他是關心自己的傷勢,並無輕薄之心;但她未曾被一個男人掀開衣襟這樣仔細察看,雖然有紗布包著重要部位,還是羞死人了。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傷口又裂了,怎會沒事?」他的眉宇始終緊擰,目光從她胸前紗布上的淡淡血紅,改而移到肩膀上的傷疤,在她左肩上有一條劍傷所留下的疤痕,粗糙的指腹輕輕撫著那條疤痕,他知道,這是他造成的。
那一次,他奉了杜櫻的命令追殺她,所以刺了她一劍。現在,這條傷疤永遠的留在她的左肩上了,這個事實令他臉色更加難看;他很後悔對她這麼做,就算這並非出自他本意,而是奉命行事,但他仍是懊悔。
岳雲繡並不想給他瞧見左肩上難看的疤痕,這令她不好受,她不是怕醜,而是下意識不想給他瞧見,當他的大掌觸碰到她的左肩時,更讓她感到羞赧。
「你看夠了沒啊?」抵不過他的力氣,她只好向他抗議,心下氣惱,疤痕丑又不是她的錯,他幹麼露出如此嚇人的表情?
御影收回目光,望向她羞惱的表情,冷靜的蓋好她的衣襟後,對門外命令。
「來人。」
門外無人應答,一陣安靜無聲,岳雲繡沒好氣的問他:「你在叫誰?門外又沒人。」
御影沒有跟她辯解,繼續對門外的人命令。
「我知道你們在門外偷聽,快進來。」
原本安靜的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去呀。」
「他又不是叫我,你去才對。」
「為什麼要我去?」
「你去啦——」
岳雲繡先是一怔,繼而哭笑不得,聽也知道門外躲了很多人。
「倚翠,進來。」御影沉聲命令。
過了一會兒,門兒被悄悄打開,倚翠探頭進來,一臉尷尬的對他們嘻嘻笑。
「御大俠,您找我呀。」倚翠一邊笑道,一邊朝他們走來,眼兒還往岳雲繡曖昧的瞄了瞄。
「去找柳大夫來,岳姑娘的傷口又流血了。」
「什麼?」倚翠收起了笑,轉而詫異道:「是嗎?哎呀,那可不得了,我立刻叫阿南去找柳大夫來。」說完就急急走回去,開門退出了房外,還不時聽到她在外頭高聲喊。「別擋路呀,你們全擠在這裡,御大俠也沒空理你們呀,人家是來探望岳姑娘的。」接著是女子們的吵鬧聲,過了一會兒,又恢復了寧靜。
倚翠有什麼說什麼,她的話惹得岳雲繡羞紅了臉,不敢看向御影。這時候她想到適才在花園時他所說的話,又想到他與那些煙花女子說笑的情景,想必他時常說些輕薄的玩笑話吧,讓她禁不住輕責。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你不該跟我開那玩笑。」
「什麼玩笑?」
「就是剛才在花園裡……你說的那句話……會讓人誤會的。」
「我沒有開玩笑。」
她倏然抬起頭,驚訝的瞪著他,不敢置信。
「你……你知道我指的是哪句話嗎?」
「知道。」
他回答得毫無猶豫,又那麼理所當然而堅定,目光瞬也不瞬地直直盯住她,她被他盯得再度心慌意亂。
他這是向她表明心跡嗎?難道他也跟她一樣,對彼此有著同樣的心情?但她仍有一點不明白。
「可是……這一個月來,你從來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