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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簡薰

  楔子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

  後世中無論正史野史,提到這三人總是沒好話,尤其是妹喜,誰讓她是歷史上第一個記錄在案的禍國紅顏呢,酒池肉林,太奢侈,太腐敗,被這樣的女人吹枕頭風,難怪夏桀把大好江山給弄到沒了——唉。

  雖然已經是千年前的事情,妹喜想起來還是很想歎氣,覺得自己很冤枉,很無辜,龍椅不是她在坐,奏章不是她在批,後宮即使以她為尊,但也只叫得動宮女,喊不動侍衛,她要有本事滅了夏,就直接上戰場了,何必和親呢。

  世人相傳,多有謬誤,她其實是草原兒女,有個青梅竹馬,原本打算十六歲成親,可沒想到夏國兵強馬壯不說,對異族也沒和平共處之意,身為族長的父親無法,為了部落三百餘人的平安,只能把絕世容姿的女兒獻上,希望她能入得了夏桀的眼,以寵愛換得部落延續。

  妹喜出眾的容貌的確讓夏桀很是欣喜。

  他喜歡,但她卻不喜歡。

  他太過粗魯,無禮,殘暴。

  因為不想搭理這個無腦帝王,妹喜每每裝作耳朵有問題——有時候聽得到,有時候聽不到,從小醫到大還是這樣,臣妾已經習慣了,只是皇上有時說話聽不見,真是愧疚得很。

  夏桀被她迷得死去活來,非但不在意,反而更加憐惜。

  一次正在發呆,侍女想端茶,沒想到手上鏤空鐲子卻鉤到衣服,絲帛發出聲響,裙子堪堪裂了大洞——這個侍女有點年紀,是夏桀特意派來教導她宮中規矩的,自恃甚高,看不起妹喜,言語上雖然恭敬,但臉上就寫著「喲,不知道哪來的野丫頭,連這都不知道」,愛講規矩,愛擺儀態,總是找到機會就提醒她,娘娘,您的手擺幅太大,姿勢不雅,一會又是擺幅太小,手鐲戒指容易鉤到裙子,步子太快,步子太慢云云,總之,樣樣挑剔。

  講得頭頭是道,結果自己鉤破裙子,大腿都露出來,妹喜一時沒忍住,笑了。

  夏桀一看,以為妹喜喜歡絲帛撕裂的聲音,立刻下令宮女開庫房,拿絲帛出來大撕特撕。

  妹喜看了簡直傻眼,這都是上好的絲綢啊,連忙解釋,她不是喜歡,只是剛好想起有趣的事情,這才笑出來,沒想到夏桀卻認為她賢慧,更加寵愛,更加討好,於是,更加一發不可收拾,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後人把夏亡怪在她身上,閻羅王也是,完全不調查事情的真相,刷刷刷的幾筆,便判她千年後才能轉生。

  地府歲月長,閒來無事,她這邊轉轉,那邊兜兜,遇上過幾個史官,知道她是妹喜,莫不破口大罵「妖孽啊」,手指還抖個不停,好像她真的很可惡一樣。

  至於她保下來的族人們,夏剛亡的三五十年,還有人聽說,一百多年後,不管她怎麼問,都沒人知道了。

  想來也是,如果寫上這筆,那她妹喜就是好人,但她如果是好人,亡國這帽子就不能再戴在她頭上,夏桀勢必承擔所有惡名,這是商王做不出來的——都搶了人家國家,好歹留點面子。

  於是乎,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抹去妹喜的不得已,一來,給前朝皇帝留點顏面,二來,成全了商王仁善之心。

  剛開始她當然很氣憤,但慢慢的,也就算了,過了無數歲月,妲己來了,再一次的無數歲月,褒姒也來了,一日回過神,妹喜發現自己正在開導地府新生褒姒。

  褒姒哭哭啼啼,「大王無腦,到底關臣妾何事?」

  妲己一旁猛點頭,表示非常懂。

  妹喜一邊安慰,一邊又想,默默覺得,嗯,時間果然讓人成長。

  三人作伴,倒也不算孤單。

  一日,正在看最新的東瑞國史,一相熟的小吏在院子外喊,「妹喜,妹喜。」

  妹喜放下繡花繃子,走到圍籬旁。

  那小吏笑說:「到你啦。」

  妹喜不解。

  「傻啦,你到此已過千年,可以轉生了。」

  妹喜笑逐顏開,想想又說:「等等,我去跟妹妹們告辭。」

  「別告辭了,孟婆等著。」那身長超過十二尺的小吏提起她,快步往轉生河走去,「耽誤時辰就不好了。」

  「耽誤時辰?難不成我還特定要投去哪家?」

  「天機不可洩漏……但看在我們相識千年分上,跟你說一下也不妨,鬼相說,你前生禍國殃民,雖然在地府待了千年贖罪,但罪孽未清,此番轉生,是特定人家,你可得用上妖孽本事多多救人。」

  「我,我前世沒禍國殃民啊……」

  「我知道,但大王的文書上寫著你禍國殃民,那你只能禍國殃民,鬼相也明白你冤枉,所以給你挑了太平盛世,沒有烽煙戰火,父母雙全,吃穿不愁,總之,好好過日子吧。」

  說話間,已經到了轉生河邊,小吏放下她。

  孟婆笑吟吟的等著。

  妹喜行了一個禮,「孟婆婆。」

  「喝吧,喝了就過河去。」

  妹喜接過孟婆遞過來的瓷碗,「謝謝孟婆婆千年來的照顧。」

  「好孩子。」

  妹喜將湯藥一飲而盡,慢慢走入河中,突然又想起一事,連忙回頭說,「欸,你有沒有看清楚,我投胎的主兒是美是醜,我,我不想再長得國色天香……」

  那小吏大聲吼道,「鬼相說了——」

  說什麼,妹喜再聽不清楚。

  意識逐漸混沌,河水溫暖無比,半夢半醒的,但卻不想睜眼。

  水裡好暖,好舒服。

  總算能離開這裡了。

  那個鄰家哥哥,不知道後來娶了誰。

  她預備離鄉的前一日,他悄悄來見她,他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八歲開始出獵,十三歲就能自己獵下猛獸,他帳子中的獸牙有好大一串,這樣一個有勇有謀的人,來見她時不但瘦了,眼眶也紅了。

  他說,讓她好好的。

  自己除了點頭,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沒有跟他走的勇氣,他也沒有帶她走的勇氣,三百多條人命,他們的愛情沒那樣喪心病狂。

  他的眼睛很好看,可是啊,她現在怎麼樣也想不起來他的樣子了。

  爹爹的樣子,哥哥的樣子,奇怪,她明明畫了畫像的,千年太久,怕自己不記得,所以畫下家鄉人物的容貌,怎麼這會,都想不起來了……

  就像一場漫長的漂浮,記憶漸漸抽離,剛開始還能記得起夏桀,記得起宮殿,記得起草原,後來逐漸模糊,總覺得越想,就越想不起來。

  記憶在溫暖的河水裡衝散。

  我是誰?

  我在哪?

  我又要去哪?

  這水真溫曖,真舒服……

  也不知道漂流了多久,突然間一冷,她睜開眼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幾個婆子大笑,「生出來了。」

  「快去告訴老爺,是個小姐。」

  第1章(1)

  對喬華豐家來說,最棒的莫過生在太平盛世了。

  天下太平,武林也太平。

  他記得小時候,當時天下勉強算太平,武林卻完全不太平。

  所有的事情都一樣,久了就會分出派別,派別分到後來就成了正邪,正教有頭頭,邪教也有頭頭。

  正教的頭頭叫做盟主,邪教的頭頭叫做教主。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意識到的時候,分裂之勢已成,接下來就是各門各派選邊站——所謂的選邊站就是,有了一個大靠山的同時,也有了一個大敵人,大靠山未必可靠,但大敵人肯定可怕。

  對喬家鏢局這種小門小派來說,雙方都得罪不起,最好能保持游移的現狀,喬華豐記得自己的奶奶當時還在祠堂念了好幾天心經,祈求的便是:拜託當我們喬家透明吧,雙方的帖子都別來,寧願都不被當一回事,也不想被當一回事啊。

  只是事與願違,盟主的帖子來了,說要討伐邪教,教主的帖子也來了,說要教訓正教。

  喬家老爺頭痛了好幾天,終於在最後時分,選擇出席盟主那邊的討伐大會。

  原因無他,當時的盟主比較厲害,而且正派自詡正派,愛面子,愛正義,翻臉不認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若真的有事求援,無論如何都會硬著頭皮答應,如果硬要選擇,他當然是靠著大邊一點的——顯然大家的想法都一樣,武林大會幾乎百家齊聚,大家吃喝休息過後,便是要討伐邪教。

  正教人數雖多,但吃虧在絕不用下三濫手段,相反的,邪教百無禁忌,什麼奇怪的手段都敢使,甚至有女子直接穿了抹胸就上場,那些俠客連劍都來不及拔,轉身就跑,於是乎,人數雖然懸殊,但兩方人馬打了十幾天,竟以和收局。

  喬華豐記得自家老爹回來,有次酒後喝醉,說他覺得武林盟主真是腦袋有問題,明明人多,卻堅持不能以多圍少,必須光明正大的取勝之類。

  「那當什麼盟主,去少林寺出家吧。」

  喬華豐覺得自家老爹說得真有道理,如果不想以多欺少,那幹麼逼他們這些小門小派選邊站,自己去打就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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