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送爸媽到機場後,她便前去參加高中同學會,因為主辦人是巫青勻,她不敢不出席。她們「四人幫」當然全都出席了,許多好久不見的同學也都出現了,連移民到美國的同學都回來參加。當天台北的氣溫雖然不到十度,但大伙心裡卻是熱情澎湃,一直續攤到凌晨兩、三點,大家才依依不捨地揮別。
同學會溫暖的景況還歷歷在目,怎麼一轉眼,長達七天的春節假期咻一下就結束了?
開工當天,方杜若差點睡過頭,她匆忙抹上一層發油、塗上厚白粉底,迅速奔出門。才出大門,一陣寒意襲來,騎著腳踏車到捷運站的路上,冷風毫不留情地攻擊她的顏面。怎麼假期結束了,天氣依舊這麼冷呢?
她連走帶跑地趕到廿二樓打卡,八點三十分,好險,差點就遲到了。
她正暗自慶幸時,總裁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西裝筆挺的齊非石從裡頭走了出來,看了方杜若一眼,不悅地問道:
「代理秘書?」
方杜若趕緊點點頭。
「收假第一天就遲到?」
正好八點半,沒遲到啊!但她沒膽量反駁齊非石,只快速地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但嘴巴還是忍不住碎念著:「我又沒有遲到……」
「你說什麼?」
「我有說話嗎?」方杜若抬起臉無辜地問道。
齊非石挑眉瞪她一眼。想裝傻?
「總裁秘書,原則上應該比我早到公司,先把東西整理好,可不像你在秘書室那樣輕鬆,不然每個月一、兩萬元的加給就沒意義了。」齊非石走到她的辦公桌前,嚴肅地道。
拜託,他是在下馬威嗎?說得好像秘書室裡的人多麼會打混似的。方杜若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露出恭敬的表情。
「謝謝總裁的訓示,不會再有下次了。」她心裡暗自叨念著:如果他現在能閉嘴讓她開始工作,那那一、兩萬元會更有價值。
齊非石盯著她瞧。方纔她那抹不悅雖一閃而逝,但他還是看見了。這個秘書真如她外表給人的感覺——安分平庸嗎?
「先泡杯咖啡進來吧!」說完,他轉身走回辦公室。
方杜若吁了一口氣,看來要熬過這兩個月可不容易。她起身走到茶水間,拿出磨好的上等咖啡粉,煮了一杯濃醇的黑咖啡。齊非石喝咖啡不加糖和奶精,而且要熱騰騰的才喝。看著煮滾冒著泡泡的咖啡,方杜若心裡暗咒著:燙死他、燙死他!
她伸手敲了敲門,打開辦公室門後,看到埋頭於文件中的齊非石。奇怪,怎麼有人這麼愛工作呢?她把咖啡放在他面前,齊非石抬頭看了她一眼,方杜若接著報告今天的行程。
齊非石聽完點點頭,要她處理一些文件,今日下班之前交給他。方杜若抱著一疊文件正要轉身離開時,齊非石突然又道:
「你可以不要這樣打扮嗎?」尤其是頭髮,他在心裡加上一句。尾牙上那頭俏麗的短髮,突然浮現在他腦中。
「我怎麼打扮應該和秘書的工作無關吧?」方杜若不解,大老闆會不會管太多了?
「是無關,但和我的工作效率有關。」
啥?他在開玩笑嗎?
「我看了心情不佳,工作自然沒有效率。」齊非石一臉正經地說道。
方杜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秘書的打扮,是為了提升老闆的工作效率?
「我一向都是這樣打扮,總裁要不要考慮換個讓您比較有工作效率的人上來呢?」她非常有誠意地建議道。
「這倒不用。但是你偶爾會需要跟我出席一些商業聚會,這樣的打扮多少會影響公司形象……」其實他很少會管,甚至可以說不曾注意過秘書的穿著,當然,歷任秘書沒有人會將自己醜化成這樣。
她很不喜歡出席社交場合,明明不熟,卻還得假裝多麼熟稔;明明沒見過這人,卻還要說「久仰大名」,可是,但她無法反駁齊非石的話。
「總裁能不能帶林主任去?」她決定出賣小阿姨,小姨絕對比她更適合那種場合。
齊非石一聽,饒富深意地盯著她瞧,那眼神竟讓方杜若不自在地臉泛紅。幸好,她臉上的粉還夠厚。
「林主任本身的工作擔子就夠重了,還要常出去開會,怎麼好意思再麻煩她。」
他說的也沒錯,她正考慮要如何回答他時,齊非石反倒替她解答了。
「等到有需要時再說吧!」說完,他又專注於工作了。
她點點頭,正想退出辦公室,埋首於文件中的齊非石又丟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你今天戴隱形眼鏡啊?」
「沒有啊!」方杜若不解,她又沒近視怎麼會戴隱形眼鏡呢?她摸了摸眼睛,這才發現自己忘了戴上黑框眼鏡,難怪一進公司,大廳警衛直盯著她瞧。
齊非石一抬頭,就看見她眼珠子左右轉動,一臉驚慌樣,他有些懷疑。
「我、我……忘了戴眼鏡……」看到齊非石懷疑的表情,她有些口吃,「我、我……近視不深,一……一百度。」都怪自己一放假就進入冬眠狀態,完全忘了要隱藏掩飾,今天一早才會忘了戴上眼鏡,「喔,看得見就好。」齊非石說完,又低頭看著手中的文件。
啥?沒事了嗎?她都快聽到自己心臟的碰跳聲了。悄俏地,她退到門邊,瞄了齊非石一眼,迅速開門閃人。
聽見關門聲,齊非石抬頭,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扇門。他腦中閃過方杜若的資料:廿八歲,X大中文系畢業,畢業後曾在一家小型出版社當編輯兼行政助理,這也是她在「齊拓」之前唯一的工作經驗。說真的,她這樣的打扮實在太過老氣了。
方杜若回到自己的座位,開始忙碌的工作。中午總裁撥了內線電話要她幫忙帶便當回來,還好她只負責總裁這邊的雜務,兩位特助會自理。
方杜若買了兩個雞腿便當回來,她把一個便當拿進去給齊非石,他示意她把便當放在桌上,然後又繼續埋首在電腦資料裡。
方杜若回到自己的座位吃著午餐。其實,之前她都是帶爸爸準備的便當。
她爸爸方承燾是中學國文老師,對烹飪極有興趣,結婚生子後,一直由他掌管著家中的廚房。退休後,他每天一早會先到附近公園運動,回家時再順便到市場採買。中午,他和太太林靖苓會簡單處理,晚上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時候:除了晚餐多了方杜若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幫她準備隔天的便當。也因此,方杜若的便當常常羨煞其他同事。
因為爸媽出國還沒回來,她只好吃外面的便當,才吃一半她就覺得膩了,是胃口被養刁了嗎?真不曉得那些天天吃外食的人怎麼受得了?她的眼睛瞟向總裁辦公室。錢賺那麼多又怎樣?難道只是為了比別人多吃幾個便當?
不喜外食的她,無奈地用筷子撥了撥便當裡的飯菜,此時內線電話忽然響起,齊非石要她再煮一杯咖啡進去,順便把便當盒收拾收拾。
又是咖啡?他還真是照三餐喝,愈忙喝愈多。泡好咖啡,她端進總裁辦公室,看到便當盒空空地躺在那兒,她彎身收拾,嘴巴不自覺問道:
「總裁中午都吃這個?」
「我不怎麼挑食,尤其忙起來時,吃得愈簡單愈好。有時和客戶有約,就在外面用餐。」齊非石以為她想問以後要幫他買什麼口味的午餐。
「不會膩嗎?」
齊非石把視線從電腦上移向方杜若。她是在關心他的飲食嗎?雖然她那張臉好奇的成分大過於關心。
「忙到連吃飯時間都沒有時,怎會有時間去管吃什麼。」
「為什麼要讓自己忙成這樣呢?工作重要,可是生活也很重要啊!」
如果只知道工作,而不懂得享受生活,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嗎?她覺得不合理,自然就把心中的念頭說出來。
「敢情是我讓你太閒,閒到讓你來和我討論乍餐吃什麼才叫作生活?」齊非石冷冷丟下一句。
方杜若一聽,趕緊住口。她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和上司討論起「工作與生活」!她一邊走出辦公室,一面回道:
「我沒有很閒,現在是午休時間。」她總得澄清一下。
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齊非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回到位子將沒吃完的便當分類回收,再拿出一個仿明朝青瓷小蓋碗,將蓋碗用水溫熱後,打開櫃子,拿出一個小茶罐,抓取一些「鐵觀音」放人碗內,再衝上熱水,蓋上碗蓋。
她坐在座位上,端起那杯茶輕啜一口。啊,寒冷的冬天,果然最適合來一杯鐵觀音。一入口,甘美醇厚的味道隨即散開,好溫暖的感受。淨雲茶館裡的茶,品質真不是蓋的。她閉上眼睛享受。嗯,喝茶是多麼雅致的一件事啊!
齊非石一打開門,就看見他的秘書在座位上端著一杯茶,閉著眼睛,一臉陶醉。他走到她座位前輕咳一聲,方杜若聞聲睜開眼,差點沒把手中的蓋碗摔破。她驚得將杯子放好,起立站好,準備聆聽總裁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