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侵蝕、擾亂著她的意識,她無從擺脫……關於他的一切!
只是今後,她與穆檀悅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半陰半晴的天色,不明不暗,無風也無陽光。
在河邊沉思的人兒,眼見日頭一點一點西斜,提醒她是時候回家了。她剛調動馬匹轉向,冷不防的發現背後有道身影靜悄悄的佇立在咫尺間,不知已注視她多久?
此刻,那道身影——清清楚楚的映進她大得驚人的雙眼,羅炎兒嚇了一跳,見到鬼似的差點摔下馬!
「久違了郡主,你的臉色不太妙,嚇了我一跳。」那人先聲奪人。
羅炎兒把大眼睜得更大了。「穆檀悅!」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來了?他怎麼會就在她身後?他看了她多久?他是隻身一人嗎?他的事都忙完了嗎?他怎麼有工夫到她眼前礙她的眼?
「明明是你鬼鬼祟祟的躲在我背後,居然還有臉面怪我嚇唬你?」羅炎兒白皙的雙頰飄過兩朵紅雲,漂亮的臉一時嬌艷無比。
穆檀悅微微一笑,「這都怪你的背影太美麗,讓我忘乎所以,還有你那雙眼太勾魂,一瞪就讓我亂了心神。」
這是在輕薄她嗎?羅炎兒咬牙切齒,「你來幹嘛?」
「拜訪平陽王與王妃。」穆檀悅在羅炎兒面前從未自稱王者,不曾拉開彼此身份上的差距給她施加壓力。「順便看你一眼。」羅炎兒默然,想回嘴數落他幾句,又感到有氣無力,對這個男人複雜的感覺削弱了她的鬥爭心,不想與他為敵。
雖然她嫉護他,嫉護他比她強,但她又佩服他,佩服他的成就與能力。
她有些討厭他,討厭他總是招惹她;然而她也……感激著他,感激他理解她的需要,在她最無助時,是他耐心的安慰她,挽救了她不至於瘋狂、崩潰。
「你可以離開陣地了嗎?」半響,羅炎兒下馬走到他身邊。
「剩餘的事交給部屬們即可,你不用為我擔心。」一身白衣的穆檀悅神態悠閒,言行之間帶著隱士般飄逸出塵的風采。
羅炎兒哼了一聲,受不了他的自作多情,誰會擔心他的死活?「你一個人,沒帶護衛?」
「我先行一步,他們隨後就到。」以他少有敵手的武藝,護衛反而多餘。
「這麼迫不及待的來幹嘛?找我爹娘有什麼目的?」她質疑。
穆檀悅柔和一笑,出其不意的反問:「你還好嗎?」羅炎兒怔了怔,在他身前止步,不習慣他的關心;他們並不熟,甚至沒什麼交情,她對他的態度一向不友好,他為何要關心她?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她彆扭的答,悶悶不樂的看著他,彷彿在暗示他——別對她太好了,否則他會吃虧的,而她也覺得難受。
「有關。」穆檀悅走到她的坐騎邊,出手撫了撫她的駿馬,忽然低頭看她,輕聲細語,「我來提親,希望你做好準備了。」
「啊?」羅炎兒瞠目結舌,少有癡呆的問:「向誰提親?」
「你以為呢?」他含笑反問:「我的郡主。」
第2章(2)
那個男人是非要來招惹她嗎?
羅炎兒關在寢房內生悶氣,外面的敲門聲持續了好一陣子,直到門外的人出聲哀求,她才不甘不願的前去開門,把娘親放進來。一
「炎兒,你在不高興什麼?晚膳也不吃,你不餓嗎?」王妃小心翼翼的觀察女兒的臉色。
「你們為什麼要留穆檀悅在府中過夜?」羅炎兒下高興的問。
「他遠道而來,我們總得招待他。何況他為人如此親和,與你父王又談得那麼盡興,還關照過你……」王妃頓了頓,見女兒面色複雜,為此憂心不已。
羅炎兒轉動視線,目光投向放置在紅木桌上的骨灰罐,罐子裡裝著她死去的未婚夫婿——那個與她青梅竹馬、如影隨形的男人,那個那麼喜歡她的他,如今燒成灰,也就觸摸不到了。
他的笑容、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全部消失了,只留下一個瓦罐讓她每次想念他都心痛如絞。
王妃忽然問:「炎兒,你覺得檀王如何?」
「他向你們說了?」提親,要她嫁給他……穆檀悅向她的雙親開口了吧?
「他提了,我回答他,得先詢問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已經和他說過了,不可能!」在河邊與穆檀悅爭吵的情景,在羅炎兒的腦海中浮現。「我想嫁的人只有一個!」
她盯著青玉琉璃製造成的骨灰罐,擰緊了眉頭,害死對她情深意重的未婚夫,她怎能心安理得
「孩子,娘理解你,但三皇子已經……死了,你該放下了。」
「不放!」她這一生都不能原諒自己的過錯!
「你難道要和一個骨灰罐子成親嗎?」
「有何不可?與其嫁給那個偽君子,不如冥婚!」
「偽君子,你是說檀王?」
「你們不覺得他的人品可疑嗎?」雖然那人看起來親切大方,可她吃過他給的苦頭,知道他不是什麼好東西,讓她嫁過去,絕對只有受苦的分!
「檀王對你父王說,你們若是成親,日後有了孩子,一定會分出一個來繼承羅氏一族的家業。」王妃眨眨眼,向女兒暗示平陽王已然倒戈。
「那個傢伙!」還沒得到她,就妄想支配她,連她日後的孩子也要管,真是欺人太甚,羅炎兒捏緊拳頭「明天就趕他走!」
「女兒,檀王的手下們已送聘禮來了,如果不答應,恐怕……」
「什麼,聘禮都帶來了?」他是打定主意要逼婚嗎?羅炎兒益加氣憤,穆檀悅真當她是好欺負的,可以隨便他擺佈?
「女兒,說實在的,你年紀不小了,再拖,等過了二十歲就……」王妃再度欲言又止,隨即沉重的問:「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檀王嗎?」羅炎兒瞪向母親,「你難道不曉得他有妻妾了?」
「哪個王孫貴族沒有三妻四妾?你父王雖疼愛我,但還是收過偏房,即使對你言聽計從的三皇子,你又怎麼曉得他沒有豢養侍妾?」
「我信賴他,不信賴穆檀悅!」
「炎兒,檀王向我們應諾過會讓你當正室,不會委屈你的。」
「誰在乎這個?」她根本不想與那只笑面虎再有交集!
「那你在乎啥?」王妃小聲的問:「你最近不是異常關心戰事,到處打聽檀王的處境,你對他是真的沒有一點在意嗎?」
「我關心戰事的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女兒啊!很多時候人心想什麼,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你再考慮考慮,先不要急著抗拒。娘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飯要多,娘看得出檀王是個有擔當,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錯過了他,你恐怕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了。」
「不,我有過。」羅炎兒倔強的背向母親。「只是我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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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王府,萬籟俱靜,羅炎兒的身影如鬼魅般移動,恰似輕風一般,無聲無息的避過眾多守夜之人,來到穆檀悅所在的客房門口。
她正想潛入,房門競在她的手指觸碰到的剎那,開啟了!
「今晚月色撩人,郡主踏月而來,是為了與我共賞大好風光嗎?」穆檀悅佇立在門內側,平整的白衣在月光的照耀下彷彿無垢的雪。
羅炎兒瞪著穆檀悅,很想破壞他好整以暇的悠閒姿態,看他慌亂失措、狼狽不堪的樣子。
「請進。」穆檀悅退開一步,讓羅炎兒走進門。
屋子裡的大桌上放著兩壺清酒,羅炎兒瞥了一眼,心裡掠過一絲不安,或許她不該單槍匹馬找土一個比她強悍的男人。
羅炎兒跨過門檻的腳步又退後了,站在門外不動,直截了當的命令穆橙悅:「不准再對我爹娘胡說八道,蠱惑、引誘他們!」
「這算什麼誤解?我對上了年紀的老人沒有特別的興趣,什麼蠱惑、引誘的罪名是不是太邪惡了?」他純潔的回答。
「你,明天就離開!」羅炎兒的語調冷硬了幾分。穆檀悅坐到桌邊,執起酒壺飲了一口,回道:「我的事尚未處理完。」
「我們家沒你的事,不要逼我趕你走!」她低聲威脅,霸氣十足的態度比他更像一個王者。
「我不會嫁給你,不要逼我再拒絕你!」
「嫁不嫁不是由你決定的,姑娘,自古以來,男婚女嫁聽的是父母之命,我代表我逝去的爹娘,歡迎你到我家住個地老天荒。」羅炎兒抽出繫在背上的長劍,「你非要我動手趕你才快樂?」
「你何必如此焦慮,怕我多留片刻會影響你的決定嗎?」
「我看到你就討厭!」討厭他讓她處於下風,她不能忍受他的壓迫。「出來,到後山去,我們打一場,你若輸了,就給我滾!」
「你不是我的對手。」穆檀悅攤攤手,毫不猶豫的回覆。「請不要浪費我的力氣,謝謝。」
羅炎兒氣得渾身發抖,即使原先有所遲疑,但他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也打消了她的退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