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零厲?!」秋定康和蘭卿愕然對視,此時屋內雖然被炭火烤得溫暖,但他們仍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他有時離我很遠,有時又離我很近……」她無力地閉上眼,若有所悟地說道:「我明白了,零厲應該很快就會來接我了。」
聽說瀕死的人記憶會變得特別清晰,打從出生開始,這一生的所有畫面都會雜亂無章地在腦中閃過,而她所見到的畫面絕大多數都有零厲,在瀕死之前,零厲的影子排山倒海地淹沒了她。
「扇言,你不能離開爹娘。」蘭卿握緊她的手,禁不住哭出聲來。
秋定康眼眶濕熱,匆匆地轉過身拭淚。
忽然,房門傳來重重的敲門聲。
秋定康微愕,狐疑地把門輕輕打開一道縫。
下一瞬間,房門被用力地衝撞開來,門後的秋定康踉蹌地後退了幾步,只見一團風雪裹著一個斑斕巨影疾刮進屋。
「零厲!」秋定康和蘭卿一見到熟悉的身影,登時心頭大震,雙手發顫。
零厲口中銜著紫靈芝,眼中彷彿沒有他們的存在,直接躍上扇言的床,把紫靈芝輕輕放在她的身旁。
「扇言、扇言……」他低聲輕喚。
「零厲,你來接我了嗎?」扇言微微睜開眼,眼神迷離地望著他,嘴角噙著一朵絕美的微笑。
零厲溫柔地注視著她。
「是,我來接你了。」
第8章(1)
奇異的馨香遍流在小小的屋子裡,那香氣濃烈得彷彿來自於滿山遍野的花海,但事實上卻只是從一朵高約一尺的紫靈芝散發出來的。
消失七年的零厲忽然出現已讓秋定康和蘭卿驚惶未定,而他銜來的帶著襲人異香的紫靈芝更令他們瞠目結舌,當他們預感到那朵珍貴的紫靈芝很可能就是扇言的救命靈藥時,所有的惶惑不安立刻被驚喜取代。
但是扇言根本沒有看那朵紫靈芝一眼,她的目光全都在零厲的身上,傻傻地凝望著他。
「你的身子是暖的,你真的回來了……」她呼息急促,顫慄無法遏止。原以為這一回看見的零厲只是幻影,沒想到她摸到了溫暖的身體和心跳,他不再消失離開,一直在她身旁讓她偎靠著。
零厲心痛地看著她蒼白消瘦的病容,七年的時間讓她長大成了極為美麗的女人,但是模樣也遠比他離開時要更瘦弱太多太多。
「我回來得太遲,沒有陪你過生日,你一定很怨我吧?」這一回的分離,對零厲來說只有短短的七天,然而對扇言來說卻是漫長的七年,他一直很擔心七年的時間會讓扇言遺忘了他。
「我不怨你。」扇言微微張開蜷縮在胸口的手心,讓他看到她手中的虎形玉珮。「你一直都陪著我,沒有離開過我。」她的小腦袋輕輕磨蹭著他的前胸。
看見扇言眼中流露出歡快的光芒,還有她手中緊握不放的虎形玉珮,零厲終於確信她不但沒有忘記他,還對他念念不忘。
「我一直很擔心萬一你忘記了我,甚至害怕起我來時,我該怎麼辦。」他完全不在意讓她知道他的憂慮和無助。
「你真是傻瓜,我怎麼可能怕你。」扇言怔怔看著他,捨不得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我日日月月年年都在等著你回來,後來等到絕望了,還以為你發生了意外,已經不在人世間,現在能在死前再見你一面,我的心願已了,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
零厲見她的氣息如游絲般微弱,魂魄彷彿隨時會從她孱弱的身體裡走脫,他必須盡快讓她吃下紫靈芝好延續她的生命。
「扇言,我說過我會帶一個比靈芝草更棒的禮物回來給你,我真的帶回來了!」他急切地對她說。
「因為這個禮物而讓你離開我七年,我只要你回來就好,那個禮物我一點都不想要了,何況我已病重,要禮物何用?」她的聲音愈來愈弱,漸漸地幾乎快要聽不見了。
「別說孩子氣的話,紫靈芝可以讓你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秋定康和蘭卿同時抽氣驚呼,又驚又喜,幾乎要流下淚來。
零厲聽見他們的驚呼聲,轉眸看向他們,只見他們夫妻兩人雙眼突發異光,死死盯著紫靈芝不放,眸中有著貪婪和渴望。
「零厲,這紫靈芝要如何讓扇言服食?」蘭卿飛快地奔到床前,探過手就要去拿紫靈芝。
零厲用前掌輕輕壓在紫靈芝上,不讓她拿取。
「怎麼?」蘭卿滿臉錯愕地看著他。
「我接下來說的話或許你無法接受,但是我別無選擇。」零厲目光溫柔地凝視著扇言,沉聲低問:「扇言,你如果好起來,願意跟我走嗎?」
秋定康和蘭卿聞言大吃一驚,面面相覷。
「你要帶我去哪裡?」扇言依戀地望著他。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帶你去。」他忐忑不安地說道。分開七年,他並不確定現在的扇言將他放在心中的哪一個位置?而他接下來的要求對現在的扇言來說又會不會太過分、太荒謬?
「好,我願意跟你走。」她不假思索,無須考慮就答應了。
「零厲,你到底想做什麼?」秋定康悚然而驚。
零厲對秋定康的疑問恍若未聞,他仍然只凝視著扇言,深深吸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柔聲問道:「如果……我想娶你為妻呢?你會害怕嗎?」
零厲的話讓秋定康四肢冰涼地呆立在當場,蘭卿惶駭地摀住了嘴唇,不禁渾身打了個寒顫。
「零厲,你是隻虎,要如何娶人為妻?」秋定康幾乎是咆哮出聲。他之所以會如此恐懼,是因為心底早已料想得到扇言會如何回答了。
「我問的是扇言,只有她能給我答案。」零厲心跳劇烈地凝視著扇言,默默做好被她羞辱的準備。
若不是扇言吃了紫靈芝後很可能只能延續三個月的生命,他也不會如此急躁地在此刻提出娶她為妻這種對扇言和她父母來說匪夷所思的要求。他們只有短短的三個月可以破除娘娘的謎咒,時間急促緊迫,他沒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等待扇言接納他,更沒有時間耗費在和她父母的戰爭上。
「扇言是我們的女兒,婚姻大事得由父母作主,就算你對扇言有救命之恩,也不該要求扇言嫁給你!」秋定康聲色俱厲。
蘭卿惶然說道:「零厲,你雖是通人性的虎,但你終究不是人啊,我們不可能把女兒嫁給你的!」
零厲對秋定康和蘭卿彷彿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而扇言似乎也根本沒有在意爹娘的怒吼,她滿腦中迴盪著的只有零厲的聲音。
「我怎會怕你?零厲,我願意嫁給你。」她仰望他,蒼白的面容漾起淡淡的紅暈,聲音裡微微帶著顫抖,那是興奮和激動的顫抖。
我怎會怕你?零厲,我願意嫁給你。
顫抖的嬌嗓彷彿來自天上的穹音般震動零厲的五臟六腑,他不敢相信地怔看著她,所有預期在扇言臉上看到的嫌惡和驚懼之情全都沒有,只看見她水盈盈的大眼中充滿感情和光彩,那樣的神情是他從來不敢奢求的,那樣的承諾更是他不敢奢望的,可是在這剎那之間,他同時得到了,也同時得到了巨大的快樂和巔峰的幸福。
「扇言!」蘭卿嘶聲喊著,滿臉悲切與茫然。「你清醒一點!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怎麼能嫁給一隻虎?怎麼能啊——」
扇言終於聽見了母親的嘶喊,但她的小臉仍在零厲胸前柔軟雪白的皮毛上戀眷摩挲著,絲毫沒有移動半分,臉上嬌羞的神情掩飾不住。
「零厲雖然是虎,但他也是人啊!」她的眼神如夢似幻,笑得天真而燦爛。
扇言臉上悠遠而滿足的笑容,看在秋定康和蘭卿眼裡萬分驚痛,他們並不知道七年前零厲變成了男人的那一幕早已經深深烙印在扇言的心裡,只覺得扇言已經病到神智不清,不是癡傻就是幾近瘋癲了。
「原來這就是你接近扇言的目的!」秋定康氣得握緊了拳頭。「我們夫妻倆怎麼會那麼愚昧地相信你是什麼神虎?現在終於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分明就是成精的虎妖,施法迷惑扇言,逼她嫁給你!多年來必定是你吸食了扇言的精氣,她才會病勢漸深,形銷骨立,終至臥床難起,奄奄待斃!」
蘭卿聽聞「虎妖」之言,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昏黑。
家中豢養一隻虎是一回事,讓女兒嫁給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何況這虎是不但會人語還會變幻成人的虎妖,他們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女兒嫁給妖物!
零厲冷冷地轉過眸看向秋定康。眼前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當年何茉雅的父親在圍獵他時也曾朝他怒喊過——我的閨女病得愈來愈重,原來都是被你這虎妖吸走了精氣!
在他的眼中,人類是狡猾偽善的,他已經受過太多刀槍棍棒的侍候,就連奼月的幾次轉世都曾深深傷害過他,他早已對所有的人類失去了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