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很熱烈、中部也不差,至於北部是賀鈞棠親自坐陣,他半點都不擔心。
在聯絡侯一燦和阿重的同時,他也會打電話詢問葉梓亮的狀況。但最後那通電話葉梓亮沒接,是睡著?還是有突發狀況?
不知道為什麼,晚晚不安著,他傳出兩通簡訊,她沒讀更沒回。
看著在場觀眾,他壓下心中不安,一面幫一位婦人上粉底,一面解釋,「這款粉底不僅僅是化妝品,更是保養品,大家看看……」
他拿起放大鏡,請顧客靠近看。
「請大家注意,上妝的右臉和未上妝與的左臉差別在哪裡?這位小姐的皮膚有乾燥脫皮的現象,我並沒有先上化妝水、乳霜,而是直接上粉底,但現在看起來皮膚是不是很光亮?」
在櫃哥櫃姊的幫忙下,顧客一個個輪流上前觀察。
沒有電視特效、影片修飾,而是真人真實上演,愛美的女人親眼見證,還能有假?
中年婦人的皮膚本來就容易乾燥,若沒有事先做好保養程序就直接上妝,很容易造成土石流的妝感,但這款粉底能夠改善問題。
結束介紹,店長接過麥克風,對顧客說:「今天凡購買新品,可獲兩百元抵用券,可以當場購物做抵扣……」
這是最後一場了,賀鈞棠回答幾位顧客的問題後,交代了櫃姊便退場。
拿起手提包,他快步走到停車場,在車子裡拿出手機撥電話給陳阿姨,確定諾諾有乖乖吃飽做功課之後,又叮嚀幾句,再打電話給葉梓亮。
心更加不安,因為葉梓亮關機了。
眉頭打結,扭轉鑰匙發動車子,他不是會胡思亂想的男人,但是這一路上他胡思亂想了。
葉梓亮病情加重了嗎?還是她不安分,又跑回去上班?
該死,應該留下蘇醫生的電話,免得他這樣擔心。
擔心兩字跳上心頭,賀鉤棠驀地一驚。他開始把葉梓亮擔在心上了?他已經讓葉梓亮成為自己的責任?怎麼可能,他們才相處短短不到一個月。
他承認,葉梓亮會帶給人光明的力量,他承認,葉梓亮會讓人覺得有希望,他承認,光是看著她,自己會忍不住相信,未來會無比美好,可是……光是這些承認,他就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子開進醫院停車場的,只是一路上,許多畫面跳進腦海。
諾諾和葉梓亮在床上滾成一團,衣服、包包、書籍……丟滿地。
他很火大,抓起棉被就把兩個現行犯「蓋布袋」,沒想到兩個在棉被底下的笨蛋不知道反省害怕,還哈哈笑得震天價響。
那是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房子有了家的感覺。
還有一次音樂聲從客廳傳到廚房,是吵死人的熱門舞曲,震得他腦神經一突一突地跳不停,心臟都快被音樂聲蹦出來。
葉梓亮染出幾個不同顏色的大麵團,兩人樂津津地做著捏面人,餐桌、流理台、地板……到處灑滿麵粉,連他們的身上頭髮也沒倖免於難。
最可怕的是兩人的美術天分,孫悟空如果長成那樣,唐三藏一定打死不讓他到西方,因為那會褻瀆佛祖。
音樂很吵,捏面人很醜,他應該關掉音樂喝令他們去洗手,沒想到他竟坐下來,接過麵團捏出美美的豬八戒、捏出活靈活現的小白馬、捏出無比帥氣的孫悟空,然後他贏得諾諾的崇拜。
他斜眼瞄向葉梓亮,很不禮貌地用目光嘲笑。
葉梓亮不以為忤,還笑說:「棠棠,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同理心?這就是為什麼你只能當舅舅,我卻能當諾諾的好朋友,你得到諾諾的崇拜,我卻能得到他的真愛!」
真愛?諾諾對親舅舅沒有真愛的理由,竟是他無法醜化孫梧空?他火冒三丈,立刻從唐三藏變成牛魔王……
他是個有點冷、有點霸氣,雖然經常出現在螢光幕前,卻不是表情很多的那種表演者,他講究的是專業。
但說話誇張的葉梓亮讓他的表情變得豐富了,喜怒哀樂輪番上陣。
停車、下車,他小跑步往病房方向去。
他的長相本來就會讓女人回眸多看兩眼,再加上今天的服裝打扮,一路上,他得到韓國偶像的對待,但是他心急,對認出自己的觀眾視若無睹。
病房門是打開的,私人物品還在,但葉梓亮失蹤,她真的跑去看門診?
不會吧,蘇醫生說過肺炎要完全控制至少要三、四天。
他看見葉梓亮的手機,快步上前拿起來,是關機狀態。她在搞什麼?
轉身,他打算到護理站找人,這時候門卻被推開了,臉色不好的姚依依扶著葉梓亮,兩人一起走進來。
看見賀鈞棠,葉梓亮還沒有開口,腿先發軟,突如其來的重量讓姚依依無法承擔,她尖叫一聲差點兒摔倒,賀鈞棠箭步上前,在葉梓亮落地之前一把將她抱起來。
落入賀鈞棠的懷裡,葉梓亮反手抱住他開始放聲大哭,那個哭聲……讓姚依依心驚膽顫。
她念的不是醫學院嗎?連大體都解剖過的人怎會嚇成這樣?沒錯,張幼琳的死狀確實有點駭人,有些現象也確實難以解釋,就是自己的心情也有點糟,可是,真必要哭成這樣?想起自己還要上班,她低聲對賀鈞棠 說:「葉醫生交給你了,我先去忙。」
葉梓亮沒有反應,因為她在哭,賀鈞棠也沒回應,因為他被葉梓亮哭得心情大亂。他把她抱上床,但她打死不鬆開手,兩手死命扣在他的脖子上,力氣之大,任他自怎麼都拔不下。
賀鈞棠歎氣,只好換個姿勢重新抱起她。
他抱著她坐到沙發上,再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窩在自己的懷間。愛抱就讓她抱吧,抱到她恢復正常為止。
他很有耐心地輕拍她的背,很有耐心地提供一張又一張的衛生紙,也很耐心地在她喉嚨燒聲的時候,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她就這樣猛哭、拚命哭、用力哭,哭到全身力氣抽光才漸漸停下。
在賀鈞棠考慮著要先讓她先睡一下,還是問清楚在哭什麼時,她先開口了。
「張幼琳在家跳樓死掉了。」她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哽咽。
明白了,賀鈞棠歎息。她是被張幼琳的死亡嚇到,還是對自己的話感到畏懼?拍拍她的背,他試著安慰。「你的運氣很好,如果是在醫院,這起醫療糾紛肯定會落在你頭上。」
「沒有醫療糾紛,她的家人簽下保證書,把人帶回家才會發生慘劇。」她不斷吸著鼻子。
他說:「我早說過,她活不過十四天,」
這就是重點,為什麼他知道?為什麼他預測得那樣精準?為什麼……
想到姚依依的咨商紀錄,想到張幼琳的死狀……再想到他們初次見面,他說姊姊就在自己身邊……
眼淚二度湧上,她不知道自己是驚恐害怕還是無法消化,她不確定要不要相信他的話,腦袋很昏、很重,心跳快得讓她無法承受。
她不知道,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只曉得眼淚抑不住,心臟有衰竭時的無力感。
賀鈞棠被她的第二回合淚水弄到不知所措,不是已經停了嗎?還是說……剛才只是中場休息?
輕歎,再次發揮無比耐心,遞完衛生紙、遞礦泉水,再次不斷地輕拍她的背。
幸好,這次發作的時間比上一次短,她終於又抽抽噎噎地開口說話了。
「你為什麼知道她活不過十四天?」
「我看見黑白無常拿著鐵鏈子站在她身後,還有一個叫做趙緯貞的女子也跟在她身邊。」
聽到趙緯貞三個字,葉梓亮倒抽氣猛地抬眼望他,他有那麼無聊跑去探聽張幼琳?
「除了名字,她有跟你說其他事嗎?」
「有。」
「她說什麼?通通告訴我,我必須知道,這對我很重要。」
這麼問,是因為相信了?
「張幼琳是趙緯貞丈夫的外遇,張幼琳為了得到她的丈夫,經常在半夜打電話騷擾趙緯貞,也會在她和男人上床的時候撥出電話,刻意讓趙緯貞聽見兩人的聲音,趙緯貞本來就有優鬱症,被她這樣一鬧再鬧,病情變得更嚴重。
「所有人都以為趙緯貞是憂鬱症發作跳樓自殺,其實並不是,就在她病情嚴重需要人照顧的時侯,張幼琳主動向她丈夫提出願意幫忙照顧。
「那三個月趙緯貞被「照顧」得生不如死,最後張幼琳給她吞下安眠藥,把她從樓上推下去,趙緯貞的顱骨破裂、身上有三十七處骨折、內臟大量出血,當場身亡。」
賀鈞棠的話讓葉梓亮顫抖得更厲害,見她抖成這樣,他急問:「怎麼了?」
「昨天姚醫生和張幼琳咨商,她說了……和你一模一樣的話,可是那個聲音不是張幼琳的,當張幼琳的聲音出現時,她說的話是道歉求饒,求趙緯貞放她一命,當趙緯貞的聲音出現,她說的是事實經過和恐嚇威脅。
「我正在考慮那是不是思覺失調症,打算等代班的林醫生今天早上巡房之後再找時間和他討論,但張幼琳的親人堅持出院,沒想到才幾個鐘頭,她就在家裡跳樓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