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沒有人告訴她,該如何跟未知打交道。
鳳絮國擁有最大權勢的鳳舞王,英俊的容貌加上與身俱來的貴氣,任誰看到都會移不開自己的目光。
這樣的男子,可以要盡天下女人,但誰也料不到,他竟然會心懸在一個平民女子身上。
恩兒佔據了鳳舞的心,但她卻將自己的真心交給了另一個同樣卓然的男人;而她尹牧慈,原本以為只能在無人的日月島上獨自終老一生,怎麼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然會冒著妹妹的名與鳳舞一會。
表面上,一切都是為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她的心裡很明白,代替妹妹一會鳳舞,並不全然是為了成全妹妹與心愛男子龍飛的一段情,更多的私心是為了自己,為了多年前在日月島上救起垂死的那個人……
想起鳳舞,她的臉色一柔。從初見至今,她從未忘過這個男人,只是在他心上的,卻不是她。
望著外頭的夜色,尹牧慈怔忡出神。她與恩兒是雙胞胎姊妹,容貌相像得外人乍見兩人,難分彼此,從她懂事以來,就住在神龍湖上的日月島,生活中永遠只有爹和妹妹,她也一直以為這樣會是一輩子。
自小她較聰穎,所以父親毫不保留的將畢生所學都傳授予她,父親有令,她們兩姊妹終生不能離島,但今日──在爹爹死去之後,她們卻都先後違背了他的意思。
一直以來,她都深知鳳舞與她絕無可能,只是不知道是怎麼樣的緣份,硬是在多年後的今天再次將兩人給拉在一起。
這是福?是禍她茫然了,心中沒有答案。
鳳舞身邊最忠心的部屬、臉上總是面無表情的無顯聽到有人求見主子,便先來一探,得知來訪的是自己主子鍾情的女人,臉上依然沒多大起伏。
「尹姑娘,請在此稍候。」無顯領她到庭院裡,有禮而生疏。
「有勞。」尹牧慈輕聲的說。靜靜站在微涼的庭院裡,她很清楚此刻的自己正不顧一切的走向未知的未來。
花園裡飄散著淡淡的香氣,她深吸了口氣。
冬夜神秘而淒寒,就算獨居在日月島上,她也總能自在的享受這份蒼涼,但今夜,月色依然,她卻找不到平靜。
從小,她體弱多病,每日午時都得泡在藥草之中才得以保命,在她懂事以來,都知道自己的命是拖過一天算一天。
但是上天給了她奇跡,多年之後,因為這些年來的努力,所以她得以痊癒,心很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生命,更能比他人更深刻的體會人生無常。
只是沒想到,無慾無求的她今日卻站在這裡,一手將自己推向全然不明的未來。
「你來得比我想像中快。」鳳舞從陰暗之中現身,黑眸緊盯著頭戴白笠的佳人不放。
尹牧慈的身軀在乍見他的瞬間一僵,如同以往,只要見到他,她怎麼也找不到平時的沉著冷靜。
幽微的月光使得鳳舞眸光銳利得令她不敢直視,這樣的眸光,使她忍不住抬起手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痕──
若在以往,她或許能夠瞞住鳳舞,冒著妹妹的名字與他見面,但今日呢?想起自己臉上的傷疤與自己妹妹無瑕的肌膚,她的心不停的往下沉,現在的她是否能騙過聰穎的他,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將手放下,隔著面紗,他當然無法看到她臉上的殘缺,只是這是時間早晚。
「你……使我沒有選擇。」壓下心悸,她的聲音溫雅冷靜。
鳳舞不由得沉默,這短暫的沉寂就像永恆一樣難捱。
尹牧慈吸了口氣,強迫自己鎮定的站在他面前。她無法揣測他心中的想法,從來就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並不想逼迫你。」最後,他打破沉默,聲音溫柔卻語氣強烈。
「我明白。」垂下了眼眸,她柔聲說:「你只是想得到你想要的。」
聞言,鳳舞深沉的眸子帶著陰鬱。今夜的她有些不同,但是他卻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同?
「恩兒,我很清楚你心有所屬,」他聲音低沉冷澀,「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我比龍飛更懂得疼惜你!」
透過白紗專注的看著那張深情的臉龐,尹牧慈的心忍不住被扯痛。
這一生,她都只能成為尹容恩的影子了。
「你該明白這麼做是錯的。」她輕輕說:「我所認識的鳳舞,不該是這麼心狠的人。」
「錯?!」鳳舞的語氣輕柔而堅決,「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對與錯,由誰判定?」
她無言。
「我只知,若放開你,我才是錯!」他執著的緊盯著她,「恩兒,我從不是壞人,但也絕對不會是個好人,只要我想要的,我從不放棄!」
或許太過自負的男人都無法忍受這世上會有自己得不到的女人,尤其是如他這麼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
「就算是用強迫的手段,我滿心不願的跟著你,」尹牧慈淡淡的詢問:「你也依然無所謂?」
他俊美的臉孔因為她的話語而陰晴不定,他不想回答她,只說:「若你真想救龍飛,就得跟我走!」
龍飛身中劇毒,偏偏這毒世上只有這個以醫術見長的鳳絮國王者鳳舞能解,換言之,龍飛的生與死全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我明白了,我會跟你走。」他強迫自己忘記鳳舞對妹妹的深情,而他愛的女人自始至終也只有恩兒一人,唯有如此她才能冷靜的跟他談條件。「只是你該知道,我要什麼。」
「我知道。」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口氣有著明顯的妒意,「一切都只是為了毓珠、為了……」他冷哼,「龍飛。」
「沒錯。」龍飛是妹妹用生命所愛的男人,所以她願意拿自己的一生交易,保住這個男人的命。
她的坦然引起了他的不滿,「難道你就真的這麼直言不諱?」
看到他眼底閃過的慍怒,尹牧慈沒有逃避,語氣堅定,「你要的不就是我的老實嗎?還是──你想聽我的奉承?」
聽到她的話,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恩兒,你果然是我見過最奇特的女子!」
聽到他提妹妹時的親匿,尹牧慈的心頭又是一刺,在心裡提醒自己這世上沒有什麼奇跡,他現在讚許的是恩兒而不是她。
「你放心吧。」他語氣輕柔,「大婚之後,我自會將毓珠給你。」
傳說中,毓珠是守護鳳絮國的鎮國之寶,一日不得離開鳳絮國,不然鳳絮國將有滅國之憂,但為了得到她,他不惜冒下大罪,就算預言成真,為了她,他也絕不言悔。
大婚尹牧慈晶瑩的眸子在聽到他的話之後輕顫了一下。
「可是龍飛他的時日不多了!」她點出一個事實,「可能無法等到我們大婚之後。」
「關於這點,我自有定見。」鳳舞的俊臉掠過一抹陰霾,她的話令他明白,就算是到這個時候,她心裡念的依然是龍飛。
按捺不住的妒恨倏地湧上心頭,他迫切地想要拉她入懷,確定她已屬於自己。
看到他對她伸出的手,尹牧慈的心一驚,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他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臉上蒙上一層暗影。
「連讓我碰一下都不成嗎?」鳳舞苦澀的扯唇,「恩兒,別忘了,我可是你未來的夫君啊!」
尹牧慈緊咬著下唇。不是不能忍受他的碰觸,而是──
她的手輕觸著自己的臉龐。「鳳……」她想起妹妹對鳳舞的稱謂,「鳳大哥,你真的想要娶我?不後悔?!」
「當然!」
要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會冒險來到龍韶國這個與鳳絮國在多年前便斷絕來往的國家。
屏住氣,她不該受他的影響,他眼中看的是恩兒,想娶的也是她,但偏偏她的心就是因他這一句話而失序。「先別說的那麼肯定。」
他臉上的狐疑一掠而過。
「你真要娶我?」她繼續開口,「不論我變成怎麼樣嗎?」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眼底有著深沉的陰霾,「你是指……你與龍飛之間的親密嗎?」
他並不天真,心裡明白她與龍飛就算尚無夫妻之名,但她已入宮多時,兩人若有夫妻之實也不令人意外,所以縱使心中有妒意,但因為愛她,他依然要留下她。
意會到他未出口的暗示,尹牧慈的臉上忍不住揚起紅暈。「不!」她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我與龍飛……清清白白。」她這麼說並沒有說謊。
清清白白四個字使鳳舞欣喜若狂,但是他的表情卻依然平靜無波。「那你到底想說的是什麼?」
尹牧慈的身軀緊繃,緩緩伸起手,自知逃不了,該來的總是會來,但真到這個時刻,手卻緊張的發顫。
深吸了口氣,她一鼓作氣的將頭上的白笠掀開,她要自己面無表情,木然的將臉轉向他。
「看著我,」她心中異常忐忑,「仔細的看著我,現在的我……你還要嗎?」
月光雖然幽暗,但鳳舞依然清楚看到她臉上清楚的疤痕,上頭雖有草藥,但習醫多年,他一眼就看出這個傷痕之深,並非一般草藥能治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