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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杜夫人因心存愧疚,便花了大錢賠給友人,將這不幸消息封鎖,希望女兒名聲不致敗壞,還能嫁得出去。

  孰料,之後的日子更驚奇,只要有她在,身邊每個人都會大小災難不斷,連帶著她外出遊河也意外翻船,那一回杜夫人差點溺斃。

  因為算命師的一句話,杜夫人便開始疏遠二女兒,由奶娘代為照顧。

  後來,在她七歲那年,有人想來攀親,定下她做媳婦,哪知才談不到一個月,對方的兒子竟落馬摔成重傷,於是外傳她命中帶煞,這下連多年前瞞下的流言也曝了光。

  經過一再的打擊,她對嫁人一事早就死了心,也不想去拖累別人,便致力習武強身,雖然成就比不上姊姊那般厲害,但自保不成問題。

  「姑娘、姑娘,妳在發什麼愣?老朽說了老半天,妳是聽進去了沒?」可別是中了邪,魂魄出竅。

  「聽見了,老丈,我沒犯糊塗,人窮家貧,只好賣身青樓。」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回過神的杜春曉裝出一副孤苦無依的淒楚模樣,不再回想過往的不堪,因為她這回出莊可是有任務在身。

  話說,她雖然命中帶煞,導致身邊人狀況不斷,不過因她為人親切又沒架子,常常關心底下人,所以下人們還是樂於與她親近。

  其中就數丫鬟小蠻與她交情最好,可對方卻在約滿返鄉的途中失蹤了,直到她家人捎了信來,事情才曝光。

  而根據她一路追查下來的線索,綠柳鎮上名聞遐邇的百花樓最有嫌疑,聽常送菜到山莊的小許說,他曾看到小蠻跟一名神色詭異的男子走在一起,而那男人神似百花樓老鴇的侄子游於意。

  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有必要來探究一番,否則怎對得起情同姊妹的小蠻?

  「可是看妳的穿著打扮不像是窮人,光妳那一身衣服就夠尋常人家吃上整年米飯了。」該不是愛慕虛榮,自甘墮落吧?

  老叟的眼神由狐疑轉為鄙夷。

  啊!露餡了。她悄悄的吐了吐舌,黑得透亮的眼珠骨碌碌的轉著。「呃!這是……家道中落嘛!我也只剩下這件衣裳能見人了,你瞧我連行李都沒。」

  古靈精怪的杜春曉編得可溜了,好似真的一無所有,再不找份差事做就會餓死街頭。

  其實是她在半路上太調皮了,見了有孩童在田野裡追蛇,她一時興起也下去幫忙,將打死的大蛇掛在竹竿上嚇愛馬。

  馬一受驚,前蹄一揚,跑了。

  連帶著她繫在馬背上的隨身物品,還有奶娘特地為她準備的零嘴也都沒了。

  值得慶幸的是,她把銀票縫在腰帶上,山雀啄米的繡荷包裡還有些碎銀以及防身的小玩意,不致真落個兩袖清風,山窮水盡。

  「哎呀!還真是值得同情,老叟錯怪妳了,百花樓就在胡同口往左拐,妳走到底就會瞧見掛了兩隻紅燈籠的大門。」流落異鄉、身無分文的小姑娘,不寄身青樓還能往哪謀生?

  「謝謝了,老丈,哪天你來捧場,我給你打個折扣。」年紀一大把了,少算些酒錢也無妨。

  「呿!黃毛丫頭,口無遮攔,我老徐豈是背著妻子胡來的風流鬼。」才說她身世淒苦,這會就不知輕重,一嘴胡話。

  不知是被說中風流事,或是惱她不正經,老叟氣呼呼地走了。

  杜春曉稍圓的小臉咯咯偷笑著,她眉兒彎彎,眼兒彎彎,菱形小嘴也變彎,笑得一臉賊,絲毫不在意旁人的輕蔑。

  她是為了救人而來,可不是真來當個曲意承歡的花娘,別人怎麼說干她啥事,人嘴兩張皮,說完東家說西家,沒完沒了。

  麗如春花的杜春曉頂著討喜笑臉,往胡同口走去,那輕快的神色一點也不像要墜入煙花地,反倒像是迎春踏青,到此一遊。

  紅紅燈籠高高掛起,朱漆的門板艷得俗氣,青石板台階高高築砌,一張沒把手的籐椅置在店門口,應該是給什麼人坐的吧?

  看著男人的銷魂窟,杜春曉的腳步有些遲疑,但是一想到身陷險境的丫鬟。沒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深吸了口氣……

  咦!那個人是龜奴吧?怎麼他身邊滿臉橫肉的大漢一走開,他不拉客,還反而……趕起客人?

  「為人父母者,誰忍心讓女兒賣身青樓,過著狼人非良人、送往迎來的生活,你有妻有女吧?她們等著你回去吃飯,別再流連煙花之地……」

  長相出奇俊秀的年輕男子,滔滔不絕地苦口婆心勸說上門的大老爺,要以家人為重,勿為一時舒心而造成家庭失和。

  大老爺不聽勸,執意要入內,他有意無意擋在門口,再以長篇大論使人卻步,條理分明的述說家庭破碎的主因。

  一夫一妻恩愛長,白頭偕老兩相依,若是為一點小摩擦造成夫妻感情破裂,在不得離異的金烏皇朝,同床異夢是最痛苦的折磨。

  「我只是來聽小鳳仙唱曲而已,我那婆娘清楚得很,你這小子攔什麼攔,想要我打賞你銀子嗎?」哪找來的看門狗,連點規矩也不懂。

  「先是聽曲,然後是喝點小酒,接著就握握小手、攬攬小蠻腰,黃湯一下肚還把持得住嗎?要是你興致一起煞不住腳步,那可是犯了法。」酒後亂性,實為君子所不齒。

  依照金烏皇朝律法,花娘陪酒陪笑但不陪睡,客人可以把她們從頭摸到腳,甚至嘗幾口胭脂味,就是不許有苟且行為,否則重罰三百兩紋銀,或是囚禁半年。

  只是賠錢的生意沒人做,真要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口袋放,還是得橫著心,做些缺德事,人無橫財不富,馬無秣草不肥。

  剛來沒幾日的年輕龜奴不曉得百花樓裡藏污納垢,他們私底下逼女賣身,但除非是熟客,初來乍見的生面孔無福快活。

  「哪來的法,天高皇帝遠,哪管得了咱們地方上的小事,沈芸娘那女人沒叫你機靈點,看人辦事嗎?」他就是來喝酒尋歡,和他那小冤家滾被窩。

  沈芸娘是百花樓老鴇,年約四十,徐娘半老,早年也是花娘出身,夫死被夫家逐出家門,重操舊業,買女為妓,開設青樓。

  俊逸面容微浮怒色。「誰說當今天子不管?說不定他已隱身市集,就看你們平民百姓如何違禮瀆法,你一日為皇朝子民就得遵守皇朝律法,不可知法犯法。」

  人無禮,寡廉鮮恥,人無法,則作奸犯科,國之根本何以為繼?

  「你……你在說什麼鬼話?大爺有銀子,上你們這兒尋點樂子,你搬出大道理想嚇誰!皇上的身份何等尊貴,豈容你掛在嘴上嚷嚷的。」哼!回頭非說說老鴇,用個傻子當門房,百花樓遲早關門大吉。

  「皇上也是人,他想體恤民情……啊!大爺,你說你花柳病還沒治好呀!想回去找大夫瞧瞧,那我不送了,你慢走……」

  躲在一旁偷看的杜春曉睜大訝異的眼,看著語氣和神情驟地一變的年輕男子,十分敬佩他變臉的功夫,居然在一眨眼間,就由愛說教的老學究變成卑躬屈膝的小廝。

  「小曲,你在幹什麼?」

  一聲低喝,名叫小曲的俊俏男子目光一凝,倏地閃過一抹幽光。

  「我幫姑娘們找客人。」他面不改色的回答。

  「柳老爺不是來找小鳳仙嗎?為什麼沒進門就走了?」通常柳老爺沒待上兩個時辰,你趕他,他都不走。

  小曲口氣冷淡的說:「他剛好想起來有筆款子未收,趕著去收帳。」

  「喔!是嗎?」相貌兇惡的大漢心有疑慮,眉頭一皺地看向過份逸秀的小子。「你最好別瞞著我搞鬼,沒人可以在我虎哥眼皮底下玩花樣。」

  他會盯著他,想要搞小動作得看他拳頭同意不同意。

  「是的,虎哥。」小曲眸光低垂,看似恭順,嘴角微勾一絲冷笑。

  你真能奈我何嗎?不自量力。

  第1章(2)

  在金烏皇朝,曲是國姓,除非功勳在身,獲天子賜姓,否則曲姓者幾乎是皇親國戚,鮮少人貴氣沖天,配得上「曲」這個姓氏。

  小曲是個落難公子,他與隨從小廝一路從帝都南下探訪民情,不意半途遭人暗算,他因長相俊俏而被活捉,輾轉賣至鄰近百花樓。

  也因此,他和隨行之人失去聯絡,身無分文地淪為龜奴,每日得到大門前招攬生意,無力為己贖身。

  不過他也不是全無收穫,一進百花樓,他便覺事有蹊蹺,明明是賣藝為主的青樓,為何每到夜晚便傳出女子啜泣聲?禁止旁人靠近的東廂房似乎另藏玄機。

  「你是我見過最不盡職的龜奴,人家是忙著把撒錢的大爺迎進門,巴不得他天天上門,以青樓為家,直至傾家蕩產為止。」一頭羊要扒三層皮,扒到見骨了還繼續拿來燉湯。

  佯裝打盹的曲天時正在閉目沉思,冷不防一聲嬌軟嗓音近在耳畔,他愛理不理地睜開深黝雙瞳,輕掃映入眼中的輕軟繡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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