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泳技不錯,亦是潛水高手,但老天爺可能是看他壞事做太多想懲罰他,讓他墜海時身軀撞到船身,撕心裂肺的痛楚讓他一跌進冰冷的海水中便立即嗆著。
連嗆了幾口鹹鹹的海水,他痛苦地猛咳,卻反而讓更多海水隨著口鼻灌入肺裡。
該死!
趙睿愷吐出一連串低咒,卻控制不了身體,擺脫不了惡浪一波又一波的擊打,在浪潮中擺盪。
隱隱約約中,他聽到遊艇喧鬧的人聲嘻笑與樂音,想開口呼救,卻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能瞠大了眼,隔著海水,看著纏在船邊欄杆上七綵燈泡綻出的亮光一明一滅。
隨著身軀不斷往下沉,遊艇上的燈光變得朦朦朧朧,趙睿愷模模糊糊地想,這一次,他是真的死定了……
真不甘心!
清晨,燕鷗的叫聲為一天拉開了序幕。
習慣早起的陶雨諾在天剛破曉時就醒來了,當思緒跟著清醒,她便準備起床拉開窗簾,讓天光以及那片蔚藍大海的美景鑲進眼前這一大片白色落地窗中。
她的腳才落地,渾身雪白的西施犬隨即興奮的在她腳邊打轉,發出彷彿是向她說早安的汪汪叫聲。
陶雨諾揚起微笑,抱起小狗,蹭了蹭它的鼻子道:「雪泡泡,早呀!」
說著,她上前拉開窗簾。
天色將明未明,海水仍灰灰藍藍的,太陽已由海平面緩緩升起。
隨著逐漸強烈的金色陽光,灰藍色的海面像瞬間被灑了大把金粉,熠熠閃耀。
定定看著日出的美景好一會兒後,陶雨諾才垂眸對狗兒說:「走吧,下樓吃早餐,今天我得趕趕工作進度才行!」
因為爺爺的關係,她認識了台灣植物學家兼攝影工作者,同時也是大學教授汪建懷。他知道她雖是學商的,但很有繪畫天分,所以在決定出版一系列台灣植物圖監時,請她幫忙畫植物擬真插圖,輔助他的文字解說,讓圖監變得生動有趣。
剛開始時,陶雨諾只是利用暑假打工賺學費,但沒想到這一幫竟幫了三年,而且出乎她意料的是,因為第一集植物圖監銷售量不錯,出版社直接找上她,請她接類似的案子。
於是她大學畢業後並未成為上班族,而是成了在家工作的soho族,爺爺去世後,她便一直留在這個離台灣本島約二十分鐘船程的小島上,住在一幢依山面海的老房子裡。
這座小島,當地的人稱作大貝嶼,名字的由來便是因為島嶼的形狀像是一個大貝殼。老房子所在的這塊土地是陶家的祖產,而陶家更是持有週遭這一大片土地最大的地主。
約從陶雨諾的曾祖父那一代起,就有不少企業相中大貝嶼這有山有水的環境,想要買地開發為觀光度假聖地,至今仍是如此,每一間大企業開出的價格,都是可以讓陶雨諾花十輩子也花不完,令人咋舌的金額。
陶家的主屋背面靠山,離海邊很近,先穿過一條大馬路再經過堤岸,直達海灘不用十分鐘的時間,距島上的小鎮也不算遠,交通很便利。附近雖有幾戶人家,但每戶皆相隔約莫數分鐘路程,所以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週遭都十分清靜,不染半點塵囂。
剛接下這塊大得不可思議的土地時,陶雨諾頭痛得不得了。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唯一的妹妹早已嫁到國外多年,只剩她一個人留在台灣,她真的不知道能拿那塊土地怎麼辦,而隨之而來的煩擾更是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因為對這片土地有太多感情,所以爺爺將這片土地交給她時就千叮萬囑,千萬不要輕易賣了地。
但陶雨諾的想法是,若是把地賣給那些大企業,能為因為人口外移而逐漸沒落的小鎮帶來新的觀光榮景,在這樣的附加價值下,爺爺肯定也是樂見的。
因此她開出條件,希望那些企業在開發觀光的同時也能為這座小島帶來福利,例如興建醫院、學校等等,因為小鎮上只有一間診所,缺乏完善的醫療資源,島上的人們若是生了重病或需要急救,通常得搭船或飛機到台灣去。
她一直希望那些企業除了以營利為考量,也能將本地居民的福祉考量進去。
如果那些企業同意,也許她還有可能賣地,可惜那些唯利是圖的商人根本不理會她的意見。
在幾番接觸仍無法達成共識後,她不再考慮賣地的事,無論那些企業所開出的價格多麼驚人,她說什麼都不會賣。
加上她也實在捨不得這間老房子,其他土地可以賣,但房子所在的這一塊說什麼她都不會賣,也不會搬離這裡。
畢竟這間屋子是陶家的長輩留下的,除了爺爺、奶奶一輩子住在這裡,她父母也在這裡住過,在這間老屋裡有太多屬於陶家的回憶。
加上日子一久,陶雨諾愈發享受住在老房子裡的生活,再也沒有動過要回大城市生活的念頭,除了每個月固定去鎮上採買日常生活用品,她在屋外的園子裡種花、種菜、養雞,可說是自給自足。
好友總是笑她,說她彷彿提早過三十年後的退休生活,年紀輕輕就隱居鄉間,遲早會變成古人,她也不介意,至少這樣的日子她過得自在而開心。
第1章(2)
陶雨諾深深吸了口帶著海水鹹味的新鮮空氣。
看著雪泡泡一聽到她說要吃早餐,興奮地直搖著尾巴的可愛模樣,她伸手揉了揉狗兒的頭,笑著說:「小貪吃鬼。」
「汪!汪!」像是聽懂主人的話,雪泡泡黏在她身邊打轉,跟著她下樓去。
來到一樓,陶雨諾想起編輯寄給她這次的專案資料,這回所要的是海濱動植物的手繪彩圖。壓縮檔中有上千張照片,但偶爾她會搭些其他的繪畫素材,畫一些和圖監的內容無關的插圖,讓圖監稍稍跳脫學科知識,多些情趣。
所以,她決定待會兒去沙灘上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挑幾顆漂亮的貝殼來當作畫的範本。
吃完早餐後,陶雨諾背著一隻大約一尺正方的麻布袋,帶了一瓶水,和愛犬一塊出門。
「汪汪!」
雪泡泡微揚的輕快吠叫引起她的注意,她循聲望去,看見它已經穿越馬路,跳到堤岸上。
因為時間還早,陽光並不強,天空一片水藍,那澄澈的藍讓渾身雪白的雪泡泡像極了掛在天際的一朵白雲。
好美!不管是那片天空還是她養的小狗,每每看著,她總是有說不出的好心情。
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陶雨諾對站在堤岸上的狗兒大聲回應。「好啦,我來了!」
然而雪泡泡仍吠叫聲不斷,它那異常的反應讓她不禁皺起眉。
雪泡泡是只小懶狗,要聽到它吠叫,還得等狗小姐它心情好,興奮時汪汪叫個兩聲已經算捧場,生氣時也是只叫個兩聲外加幾聲低咆,像這樣失控的模樣倒是少見。
她好奇地加快腳步,沒多久,當她站上堤岸,立刻發現,有個人動也不動地躺在接近海邊的沙灘上。
潮來潮往,將那個人的褲子打得濕透,身上的條紋襯衫有幾處被勾破,有一側甚至少了半截袖子,手臂上像是還有幾處傷痕……
依那個人的衣著看來,應該是個男人,很可能是不知在哪處落水,再順著潮水被打上岸來。
想到可能面臨一具死屍,陶雨諾的心臟因為緊張和恐懼,在胸中失控地怦怦跳著。
只是,即使心裡有些害怕,她還是告訴自己,或許那個人並沒有死,若她不上前去探探他的狀況,一條原本還有救的生命很可能就這樣消逝。
堅定了這個的想法後,她加快腳步來到那個男人身旁。
陶雨諾正彎下身子,忐忑地伸手探他的鼻息時,驀地,一股力道猛地拽住她的手。
因為太過突然,她被那個男人拉得直接壓在他身上。
「喔……」
陶雨諾雖被撞疼了,但聽見男人無力地發出痛苦的呻吟,她立即急慌慌的從他身上爬起來。「對不起、對不起……」
現在她可以確定人還沒死,不過,她剛剛這樣一壓,也不曉得有沒有壓傷他?
當身上的壓力移開,趙睿愷想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卻只能讓眼睛撐出一條縫。
細細的眼縫中映入一張五官婉約典雅的溫柔面孔,彷彿似曾相識,他……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她?
見他濃眉糾結,陶雨諾擔心地問:「喂,你還好嗎?」
既然他的意識是清醒的,她就不能把他丟在這裡,現在太陽還不大,如果讓正午的日頭一曬,不成了人幹才怪。
直接忽略她的問題,趙睿愷有氣無力地吐出目前最渴望的需求。「水……水……」
「水?喔,我有,你等等喔!」
看著他乾裂的唇,她急急將放在麻布袋裡的水瓶拿出來,瓶口抵在他的唇邊,慢慢地餵他喝。
一口一口吞下那宛如甘泉的水,滋潤了嘴唇與口腔,讓他舒服的長長吁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