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柏珍站起身,怔怔地望著他的大掌。他的手好大又好溫暖喔,很像她早晨賴在被窩裡的感覺。
原來握手是這麼舒服的事啊……
她抬頭疑惑地看著他,他正微挑著眉,黑眸定定地鎖著她的眼,專注地像是要看入人心裡一樣。
「你沒受傷吧?」費朗收回手,改在她恍神小臉前晃了兩下。怪了,剛才沒看到她撞到腦子啊。
「沒關係,我有帶藥膏。」
聶柏珍倏地彎腰,撿起那袋可能有她一半體重的背包,從裡頭挖出三個拼布小包後,總算在一個貓咪拼布包裡,找出一個鋁質圓罐。
她熟練地在擦傷的小腿處搽藥,然後再把一堆小包塞進背包裡。
費朗蹲下身,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包像是要攀登喜馬拉雅山的嚇死人大背包。
「你要離家出走?」他問。
「沒有,我就住這裡。」她才剛去購物,背包當然會滿載一些嘛。
「你住在這裡?」費朗藉著路燈,打量著眼下的白色庭園椅及漂亮的植栽。「有草有花,倒是愜意,蚊蟲想必也不少,應該每晚都很熱情歡迎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女遊民吧。」
聶柏珍眨著眼,看著他一本正經的臉龐,她的腮幫子疑惑地微鼓了起來——他是不是在嘲笑她啊?
「我……我不是遊民,我住這棟大樓裡。」她選擇了最安全的回答。
「那你幹麼鬼鬼祟祟地躲在別人的庭園裡?」費朗索性盤腿坐下,跟她閒聊了起來。
「這是我哥哥開的咖啡廳,我在這裡工作。」
「好。」費朗一彈指,滿眼笑意地看著她。「看在那天我救了你的分上,明天就讓你請喝一杯咖啡。」
「沒問題。」聶柏珍點頭,只是有點迷惑。
她什麼時候開口說要請他喝咖啡了?
喵∼∼嗚∼∼
小貓可憐兮兮地叫了兩聲,抗議它的被忽略。
「那隻貓是怎麼回事?」費朗朝草叢努了下嘴。
「小虎斑剛才差點在路上被車撞到,我衝出去之後一路追到這裡,可是還是抓不到它。」她齊額劉海下的一雙大眼很擔心地看著草叢。
「你在這裡蹲多久了?」
「我不知道。」只知道肚子好餓喔。
費朗一瞧她一張小臉凍得有點青白,知道她應該是埋伏滿久了。
「你在這裡等著。」
費朗再次從柵欄上一躍而過,心裡卻隱約有幾分發噱,真不知道自己是打哪找到的興致,居然會如此好心。
沒法子,這小妮子很妙,而他對於這種非制式化反應的人,向來沒什麼抵抗力。
費朗很快地離開,又很快地回來了,並帶回了一罐在7-11買的魚罐頭和隔壁水族館裡買的大型撈魚網,還有一盒關東煮。
他打開魚罐頭放在魚網裡,擺在前方草叢裡。
「過來聊天。」他一手抓著魚網桿子,守株待兔地坐著。
「好。」聶柏珍乖乖點頭。
貓咪沒有動靜。
「吃掉。」費朗把關東煮塞進她手裡。
「謝謝。」聶柏珍捧著關東煮圓盒,給了他一個甜甜的大笑容。
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好命的人,不論到哪都會遇上好人呢!
「貓先生或貓小姐,我很瞭解閣下此時心情。不論是誰聽到要被抓起來結紮,都嘛會躲起來的,對不對啊?」費朗對著草叢說道,一副和小貓很BUDDY的模樣。
喵喵∼∼
「貓又不懂。」聶柏珍紅著臉喃喃地說,秀氣地咬了一口貢丸。
「貓不懂,那你剛才說了那麼一堆,莫非是給好兄弟聽的不成?」費朗瞥她一眼,很想伸手拍拍她的憨腦袋。
一陣夜風吹過,只穿了薄T恤的聶柏珍立刻打了個哆嗦。
「你……你……不要胡說。」聶柏珍連忙把臉埋進關東煮裡,埋頭苦吃。
她膽子小也不是這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要不是因為救小貓救到了月黑風高時分,她才不要一個人待在沒有人的草叢裡。
「啊……」費朗突然面無表情地看著聶柏珍身後。
聶柏珍一僵,起了一臂雞皮疙瘩,連動都不敢動了。
「來了。」他壓低聲音。
聶柏珍驀打了個冷顫,貢丸梗在喉嚨裡,手裡的柴魚湯劇烈地搖晃著。
「你不要嚇我……」她聲帶哽咽地說道,身體開始顫抖了起來。
「小聲一點,不然會把它給嚇跑了。」
「嚇跑了才好。」嗚,誰來把鬼趕跑啊?
「啊哈——」費朗突然一躍而出,手掌一翻,魚網一蓋——
捕貓成功。
「逮到你了。」費朗得意地抱起貓,獻寶似地抱到她的面前。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貓咪張著無辜的大眼,可憐兮兮地叫著。
「拿去。」費朗把貓塞到她懷裡。
聶柏珍看著正伸出小爪子瘋狂亂抓的貓咪。
她用力眨了幾下眼,看了看他,又瞧了瞧貓,才慢慢地回過神來。「我剛剛還以為你看到鬼了。」
「哪來的鬼?只有你這個大笨鬼啦!」費朗真的忍不住了,大笑地伸手去揉她的短鬈發。哇,沒想到這丫頭頭髮這麼軟,手指頭就像伸進毛線絨裡一樣。
「你亂罵人,沒禮貌,而且還亂摸我的頭!」她眼睛睜得大大地控訴他,可惜她雙手抱著貓,不能反擊。
「我幫你救了貓,我是老大。」費朗老實不客氣地再揉了幾次,這才心滿意足地鬆開手。
好了,鬧夠了,該回家了。
費朗伸了個懶腰,聶柏珍則又聞到了迷迭香與馬鞭草獨特濃冽的香草味道,忍不住偷偷多嗅了兩下。
「小傻蛋,咖啡廳裡的咖啡是你煮的嗎?」費朗突然問道。
「不是,是我哥哥,他煮咖啡的技術……」
「停——我只要知道不是你煮的,就可以放心去喝了。」費朗宣佈他的耐心用磬,轉身往外走。「你快點把這隻貓帶去閹了吧。」
「是結紮。」她抱緊小貓,生怕傷害到它幼小的心靈。
「隨便啦。」費朗跨出柵欄,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聶柏珍看著他行進的方向,看著他消失在大樓的入口處,她的嘴巴愈張愈大。
他竟然和她住在同一棟大樓耶!
聶柏珍開心地在原地跳動了幾下,直到懷裡的小貓嚇到喵喵叫後,這才驚覺到自己的失常。
「他幫過我兩次,還買了關東煮給我吃,有這樣的好鄰居,是所有人的福氣啊……」聶柏珍紅著臉,抱著小貓,背起她的大背包,喃喃自語地走出幸福咖啡廳。
他明天應該會過來「幸福」喝咖啡吧?那她要不要多烤些派或西點,好讓他帶回去呢?
聶柏珍一路哼著歌,在月色裡往前走著,雖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就是忍不住想笑,忍不住覺得很開心,忍不住希望明天早點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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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下午,費朗甫睡醒,梳洗完畢後,便搭了電梯下樓,準備到「幸福」好好地「喝一杯」。
而「那一杯」並沒有讓他失望。
「想不到這小小一間店,居然臥虎藏龍。」費朗激動地拿著殘餘一口的咖啡,對著聶柏珍的哥哥聶柏倫說道。
聶柏倫淺淺地笑著,身上有股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好氣質。
「你這咖啡香醇又有口感,絕對可以入圍我心目中國內外好咖啡排行榜的前三名。」他實在太喜歡這咖啡,甚至捨不得很快地將整杯喝完。
「我哥哥是第一名。」聶柏珍站在費朗身邊,很認真地說道。
「你喝過的咖啡比我多嗎?」費朗一挑眉,回頭就跟她鬥嘴。
「沒有。」她搖頭,黑色圓眸卻很執著地看著他。「但是,我哥哥永遠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
她剔淨的眼神無預警地撞入費朗的心裡,他呼吸一凜,竟有種做了一場森林浴的感覺。他從沒見過哪個成人還能擁有這樣一雙純潔的眼眸。
「對,聶柏倫確實是跟他的傻妹妹完全不一樣。」費朗揶揄地一挑眉,別開了眼,不敢再瞧。
「我傻又沒關係,反正哥哥會照顧我。」聶柏珍抬頭對哥哥一笑,燦爛笑顏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快樂。
費朗低頭看著咖啡杯,胸口乍然一窒。
相對於她對家人的信任,他與家人的關係,還真像是行走在刀鋒之上啊。
對他而言,家人只不過是戶口名簿的親屬職謂。在富裕家族裡出生,什麼三妻四妾、爭權奪利的醜態,他一樣也沒少看。而父母離異,對他默不聞問的冷漠親子之情,也曾經傷他極重。
但現在無所謂了,他把心封閉得很好。所謂感情,玩玩可以,認真就不必要了。費朗剛稜輪廓上閃過一絲譏諷,舉起杯子,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一旁的聶柏珍則是揪著眉心,毫不掩飾地盯著費朗瞧。
他剛才在想什麼啊?那雙霸氣眼眸看起來混亂又惱火,像是努力要拽脫痛苦一樣。她能夠幫得上忙嗎?
聶柏珍不自覺地移動身子,走到費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
費朗放下咖啡杯的大掌震動了下,杯盤於是發出好幾聲清脆的撞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