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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言茵

  迷迷糊糊之際、半暈半醒之間,紅豆聽見了聲音。

  那聲音向來帶著威嚴,對別人嚴峻,卻是對她慈祥;但此時,那向來慈和的嗓音卻是猙獰的笑著。

  好不容易才將混亂的神志一片片拼湊起來,紅豆想起那人是誰了——那是自她甦醒重生後,始終待她如親生女兒,對她萬般呵護的慕王爺。

  她聽到慕王爺說著,「我早就算準你一定得回來求我,所以派出去的追兵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王爺神機妙算,晚輩甘拜下風!」淡然的嗓音則是齊郝任的,「我如你所願回來,也開口求你了,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慕王爺笑了,笑得十分狠毒,「自然是得多享受一下那個威名遠播,讓六扇門的人傷透腦筋,卻是怎麼也捉不著的盜狂向我跪地磕頭求饒的甘美滋味,否則豈不是浪費了我先是和卜大通聯手,探出你的弱點,再花這麼長的時間假扮慈祥,哄得這丫頭對我毫無防備,讓我能以替她補身的借口,派人在她體內逐步植入熾情蠱的辛苦。」

  「老齊!別聽老賊的!」

  紅豆聽見范豐和洛東白兩人的齊聲嘶吼——

  「這老賊只是想找機會羞辱你罷了,就算你真的向他下跪、向他磕頭,他也不曾因此而放過紅豆的!別理他,咱們帶紅豆走,就不信如他所言,這天底下只有他才能救紅豆!」

  是呀!別聽他的,別理會那老奸巨猾的大壞蛋!

  紅豆在心裡狂嚷,卻苦於全身無力,心口時而劇疼——別說是喊出聲音,她根本是連眼皮都撐不開。

  她唯一能用的就只有耳朵——她聽見慕王爺發出的得意大笑,知道齊郝任為了她當真跪下,也為了她當真磕頭。

  好痛!不是蠱毒發作的痛,而是她的心在痛!

  別這樣!郝任哥哥,紅豆在心底哀泣,別這樣,別讓她成為別人要脅他的武器。

  沒受到慕王爺的狂笑,及范辛及洛東白兩人的怒火所影響,齊郝任的語氣聽來只有淡然。「我跪了,也磕過頭了,接下來你還想看我表演什麼?」

  「你!」就像是欲要猴戲的人卻反倒遭猴戲要,慕王爺突然再也笑不出來。「哼!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肯為這個小丫頭卑躬屈膝至此,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

  「我愛她!就是這麼簡單。」

  「那麼我的蘿兒呢?她比這丫頭更漂亮、更嬌貴、更溫柔、更知書達禮,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納她?」

  「絲蘿郡主或許對王爺是個寶,但對我而言,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姑娘。」

  有一回他上慕王府竊寶,正好遇上府中來了刺客,他適時出手,陰錯陽差救下絲蘿郡主,卻害那郡主對他一見傾心,非要認定他!

  慕王爺心疼女兒,再加上感激他幫忙趕跑刺客,一心想招他當女婿,沒想到卻碰了個大釘子。

  「為什麼你就不能看在蘿兒對你一片癡心的分上,給她些回報?」

  「晚輩只是一介草民,我給不起!」

  「我早就跟你說過,當初只要你肯娶蘿兒,老夫不但能讓六扇門取消對你的通緝令,還能令你一生盡享富貴榮華。」

  「只可惜晚輩並不希罕這種得犧牲掉自由來換取的富貴。」

  「自由?!你口口聲聲說要自由,但自由能值一條人命嗎?」慕王爺愈說愈激動,「我找人傳訊給你,說蘿兒因思念你成疾,求你過來看看她、哄哄她,你卻怎麼也不肯過來,任憑她因為愛上你積鬱而亡。」他的寶貝女兒就這樣香消玉殯,這筆帳,他一定要幫女兒討回來。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對於絲蘿郡主的執意,王爺應該設法改變的是她,而不是在下。」

  慕王爺冷笑。「好你個盜狂!果真是有夠狂傲,事到如今,你的嘴還是這麼硬,好像我的寶貝女兒愛上你是她活該!

  「無妨,幸好我已找到能讓你嘗到同樣痛苦的利器——讓你喜歡的人過得生不如死!這丫頭體內的熾情蠱,不動情慾則無事,只要情慾在她體內一經流轉,就像是啟動了閘,毒蠱自會在她的體內爆開,愛得愈深、噬力愈強,非讓她痛上個七七四十九天才會死去。」

  慕王得意的惡笑。「為她下蠱的術士已經被我殺掉,解蠱的方法天底下就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看來凡是愛上你的女人都得短命,一個是我的蘿兒,另一個,哼!就是得到蘿兒墓裡當蘿兒的陪葬,躺在裡頭等死以補償你所犯的錯誤的阮紅豆!」

  齊郝任想了想後,淡淡的開口。「王爺的懲罰方式並不妥當,紅豆是我愛的女人,王爺拿她當殉葬,你認為郡主會開心嗎?不如這樣——」

  他開口建議,「換個方式吧!只要王爺肯出手為紅豆解蠱,我就自願束手就擒,絕不反抗,也不耍賴,我會自己上絲蘿郡主的墓穴當她的陪葬,算是回報郡主對我的錯愛吧!」

  齊郝任的話讓週遭氛圍先是陷入死寂,繼之則是一片或勸阻、或叫好的聲音——勸阻聲自然是來自於「三狂」的另兩人,叫好的則是慕王府裡那群愛戴著他家小姐的侍從、家丁們。

  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阮紅豆卻礙於出不了聲,只能拚命在心中吶喊,求齊郝任千萬別做傻事。

  紅豆努力再努力,辛苦大半天的結果卻只是從眼角滾出一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

  朦朧中,有人走過來,以指腹溫柔的為紅豆拭去淚水。

  熟悉的長指來自於她的情人,在拭掉淚水後,那長指猶不肯離開,戀戀不捨的在她的臉上遊走,由額心到鼻端、由耳垂到下巴,他知道她無力表達,也知道眼前的情況不容許他以言語示愛,他只能反覆的以指尖向她傳遞著他對她深切的情愛。

  紅豆用盡力氣想開口,想告訴齊郝任說她不怕痛,更不怕死,她寧願把握住兩人最後能相處的時光,就算只有四十九天也好,她想和他海角天涯四處逍遙。

  她不要他為了她,自願被關在一座暗無天日的墓穴裡,陪伴著一個他不愛且已死去的女人,倒數著自己的死期。

  他以長指的輕撫告訴她他懂她的想法,但卻無法照辦——他愛她,愛到寧可以生命來換取她的平安。

  傷心的淚水再度進落,這回紅豆想說的是——

  可惡!他又要犯以往的大男人毛病,獨斷獨行的為她做決定,不理會她的想法了嗎?

  拜託尊重一下她的意見,如果他不在了,留她一個人獨活在世上有什麼意義?

  他若真的要定,就帶她一起去吧!

  紅豆用盡全身的力氣苦苦掙扎,想擠出抗議,卻只是掙出一陣更強烈的劇痛,猝然一陣黑幕席捲而上,她無力反抗,被拖入闐暗無邊的黑暗世界裡。

  第十章

  冬末初春時節,南方之地。

  富貴客棧的二樓,憑欄佇立著兩條高大的人影,兩條人影同時將視線往下瞧,看著那個在人群中穿梭的窈窕人影。

  「張大爺,這是您的碧螺春,依照您的喜好,是用二沸滾泉來沖泡的喔!」

  張大爺敞著缺了一顆門牙的嘴,嘻嘻的笑道:「掌櫃姑娘果然夠細心,難怪老頭兒我三天兩頭來向你報到。」

  「報到倒是不必,但張大爺……」可人兒嬌笑,「可要保重身體活到一百二,好讓我們能多點機會伺候您喔!」

  安撫了這一桌,另一桌卻拍起桌子——

  「現在是什麼情形?我的涼拌大頭菜怎麼老半天都不上桌?敢情是還在拔菜?」

  「馬二爺呀!」可人兒轉了方向,笑顏不改。「您真會說笑話,放心,菜不用拔,多著呢!只是咱們店裡的小菜有個規炬,若非醃漬到入味,是不許上場給客人吃的!

  「今兒個咱們店開得早,還沒醃夠味呢!麻煩您再耐心等等;這樣吧!喏,這盤蘭州瓜子讓您邊嗑邊等,不收錢。」

  「有不收錢的蘭州瓜子嗎?」遠方的一桌伸手大喊,「掌櫃姑娘可不能厚此薄彼,咱們這桌也要。」

  「放心,瓜子能值幾個錢?最重要的是大家滿意,在場的統統有。」

  「掌櫃姑娘!那麼我那……」

  「掌櫃姑娘,我可是先來的喲!你……」

  一樓大廳熙熙攘攘,過半的招喚聲全都是衝著那一身紅衣,臉上掛著親切笑靨的掌櫃姑娘。

  幸好這小女人夠靈巧,又擅於調度安排,只須以甜嘴招呼客人;至於動手,就都發落給其他人去做,算是游刃有餘。

  在觀望了片刻後,二樓的人影歎氣了——

  「現在見她這個樣,生命力滿滿的,你還會怪我那時設計讓她吃藥的事嗎?」

  「雖說讓她吃下鬼谷神醫的『失憶散』,忘記往事是為了她好,但……」范辛將健臂枕在身前的欄杆上,往下看去的眼神中微帶著遺憾,「這畢竟是種不尊重當事人意願的做法。」

  「意願?!」洛東白沒好氣的反駁,「我還寧可尊重當事人的生命!你以為在她清醒後,發現她心愛的男人為了保住她的小命,競以活人人殮,她會不跟著一起去尋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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