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洛東白笑覷著面色鐵青的齊郝任,「現在就來鬧洞房,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范辛以眼神送出警告,「別再玩了,小洛,老齊這回是真火了!」
「拜託!生氣的人就比較大嗎?別忘了我今日的身份可是新郎倌喲!喂喂喂,你揪我的領口做什麼?弄皺了衣裳,我今兒個要怎麼拜堂?」
「衣裳?」齊郝任以牙縫擠出冷音,「你現在該擔心的是小命,而不是衣裳,告訴我,你跟紅豆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不就是成親這回事嗎?這可好笑了,幾天前,那個非逼著我和她拜堂成親的人好像就是閣下你吧?怎麼現在反而由你來問我呢?」
「洛·東·白!」齊郝任怒吼,額上的青筋暴跳,揪人的手勁兒加大,「我問的是,你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曖昧關係!」
「幹嘛?當我是被嚇大的呀?想問什麼用求的,否則什麼也別想問到!」洛東白拋出難題。
聽到這話,齊郝任強逼自己鬆開洛東白,閉了閉眼後,不斷的深呼吸,終於他開口,臉上前所未有的出現了誠摯的懇求。「我求你!」
先是訝然,後是愣住,洛東白被眼前好友那全然陌生的表情給壞了再玩的心思,他低下頭,不耐煩的伸手調整領口,沒好氣的開口。「拜託!我和那顆小相思豆能有什麼曖昧發生?你除非是個瞎子,才會看不見在她眼裡,天底下的男人就只有你齊郝仁一個!」
范豐在一旁點頭附和,表示他不是個瞎子,所以也能看得出來。
原來如此,齊郝任在心底苦澀的想著,在這間客棧裡,就只有他是個瞎子!
洛東白低頭撣了撣蟒袍,聳肩繼續說著,「我承認我是有壞心眼,想拆散你們,逼你重出江湖:恰巧那天你把人家從房裡罵出來,她躲在櫃檯底下偷哭,我就乘機和她攀起交情羅!」
洛東白邊說邊忍不住哼氣,「我跟她說,你這人是個情場浪子,對她只是換換胃口,過兩天肯定就會倦了;沒想到那丫頭也是癡,不但說她不在意,還說要想盡辦法讓你愛上她,還說什麼喜歡一個人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而你值得她去冒這個險的鬼話。」
不!齊郝任痛苦的閉眸,他不值得!他一點都不值得她去冒險。
在昨夜,她鼓足勇氣向他告白時,他是怎麼回應她的,又是怎麼殘忍的對待她的引
他撕裂了她的心!
洛東白聳聳肩再說:「她會和我走得近,全是因為你!我佯裝好心的說要當她的軍師,教她如何網住你的心;我教她先得躲著你,說這招叫『欲擒故縱』,但我其實是想乘機讓你們漸漸疏遠;結果是她熬不下去,硬是要跑去找你,而你這個笨蛋卻只跟她撂了一句——你的臉皮變厚了!害她躲在屋裡崩潰狂哭。」
他真是頭豬!齊郝任恨死了自己,明明就不愛見她哭的,卻沒想到每回將她弄哭的人都是他!
洛東白罵得沒錯,他真的是個笨蛋!
「因為弄不懂你的心思,她只好又來找我幫忙了,這回我要她和我在你面前演一場親熱戲,說是要刺激出你的佔有慾;我其實很清楚你這小子吃軟不吃硬的牛脾氣,只是沒想到你反倒將我一軍,逼我和她拜堂成親?!這下子那小丫頭可恨死我了,從那天飯後到現在,她都沒再來找過我這個狗頭軍師了。」
齊郝任艱困的開口問道:「那麼前陣子,她老是和你兩個人鬼鬼祟祟的躲在你的屋裡,你們究竟是在做什麼?」
「我和一個心裡有人的癡丫頭能做什麼?她鎮日追問的都是你的事——問郝任哥哥喜歡吃什麼?郝任哥哥有什麼喜好?郝任哥哥喜歡打獵還是慢跑?甚至為了想要變得漂亮以討你歡喜,笨笨的當我的試驗品,讓我幫她挽面、敷臉,挽得她哀哀叫疼。」
「所以那次我在你門外——」齊郝任頹然開口,「所聽見的曖昧聲就只是這些事,而你們所說的不能告訴我,指的是她在努力讓自己變漂亮,想給我一個驚喜?」
洛東白敲敲腦袋,終於將始終不能理解的地方給打通了。「原來這就是你要把她塞給我的原因,原來你竟以為我和紅豆有一腿?喂喂喂!」
洛東白火大的捲袖管了,「你這樣想是在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我耶!我洛東白就算對女人再飢不擇食,好歹也知道不能去動好友的女人!」
「是嗎?你真有這麼懂事嗎?」弄懂了一切的齊郝任也火大了,他火洛東白,但他更火的其實是自己。「如果你真的夠懂事,一開始就不該去玩那種拆散情侶的遊戲。」
「你搞清楚點,我雖然玩了一點小把戲,但若非你不夠信任她,不夠珍惜這段感情,又拉不下臉去主動調查清楚,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種局面嗎?」
見齊郝任似乎還想再頂回去,范辛急急的往兩人中間一站,伸手喊停。「夠了!誰是誰非現在都不要緊,當務之急,老齊,你該快去跟紅豆姑娘道個歉,讓她安下心,知道不必當個被迫拜堂的新娘子了!」
范豐的話有如當頭棒喝的打醒了齊郝任,可就在他準備奔去找紅豆時,綠豆突然慌慌張張的衝進屋裡——
「正好你們都在這裡,我姊她……她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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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
時值深秋近冬,由山崖頂上往下看,是一片深紅、淺紅交錯的楓樹林。
天空很藍、楓葉很紅,人在其中,不過是個灰濛濛,毫不起眼的小點。
殷紅的楓葉像血,像是愁到了深處,由心口不斷淌流而出,血淚交織的懊悔。
崖上有人,是齊郝任,不!或許該說那是個空有著齊郝任的形體,卻又一點也不像他的男人。
只要是認識齊郝任的人都該記得他那狂傲冰肆的神情、目空一切的氣勢,他老愛說「天下之物,無所不盜;凡我鍾愛,盡收囊裡」的傲語。
齊郝任該是驕傲的、是無所不能的,而不該像現在這樣,像個失去了線控的木偶,呆呆的坐在崖邊,背後抵著大石,像個傻子似的瞪著崖下鮮血般的楓葉,腦中不斷重複著他心愛的女子是如何萬念俱灰的縱身往下跳的畫面!
他可憐的紅豆,天知道她有多麼怕疼又愛哭,在那下墜的一路上,真不知讓她捱了多少苦?
愈想愈心疼,原已似木偶般毫無生氣的齊郝任終於有了知覺,心痛的知覺就像是胸口裡的心臟讓人給猛然施勁掐緊,掐到甚至能夠進出鮮血。
齊郝任仰頭閉上眼睛,緊捂著胸口,強忍著痛楚——會痛就代表他還活著,而這種強烈的疼痛則已成為他藉以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證據。
這樣痛苦的活著並非他所願——其實早在紅豆不見的當日,他就想去死了,他想從這裡跳下去,想讓痛苦和悔恨陪著他一塊兒為紅豆殉葬。
但他不能這麼做!因為他知道死這種懲罰對他而言著實太輕,他活該生不如死的活著,在思念與悔恨的雙重煎熬下,他活該痛苦的活著——活著承受痛苦。
在紅豆失蹤的那天,眾人四處焦急的尋找著,未了在沿著上山的路上,他們找著了她的一隻鞋,以及她那以血花鑄成的小腳印。
眾人膽戰心驚的繼續前行,直到來到崖邊,但等在那兒的除了盤旋的山風外,空無一人!
所有的線索及證據,包括一塊被撕掛在崖邊樹枝上屬於紅豆衣裳的小碎布,全都指著紅豆已自此跳下去!
不可能!
綠豆和黃豆跪地大哭,說依他姊那樣的樂觀性子,不可能為了逃婚就跳崖。
有可能的!
齊郝任心底悲淒的想著,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姊姊在前一個晚上曾經歷了什麼,就會知道她是極有可能會萬念俱灰的跳下去的!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眾人決定下崖搜尋,就連洛東白都沒心情胡鬧了——他這回的玩笑開得太大,事關一個年輕女孩的生死,他滿是懊惱悔恨,但齊郝任卻無法怪他,因為知道自己才是害死紅豆的兇手!
眾人找來幾條粗麻繩,下谷上崖的幾乎把附近幾座山谷全都翻遍了,但怪的是,就是找不著紅豆,即便是她那跌碎了的屍骨。
找不著就有一線希望尚存,范辛安慰齊郝任,勸他要樂觀點,但勸歸勸,任誰都沒法子往好的地方想——
紅豆不會武,一個荏弱的女子,一夜之間能跑多遠?
怎麼可能出動這麼多人都還找不著?而找不著的最大可能就是,她的屍首怕是早已被山谷裡的餓獸給撕裂分食了。
紅豆不見了,齊郝任的心也跟著不見了,他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也失去了生命的動力,他甚至沒再搭理過客棧裡的大小事。
他原先之所以肯接手客棧,剛開始是為了哄紅豆開心,助她度過難關,後來則是為了兩人的未來生涯做規畫,如今紅豆已不在了,這間店對他還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