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內人員的晚飯是在後廳以兩班制進行,方纔那些新來的趵堂夥計及二廚等人早已先吃過,這一頓則是店內重量級人物的餐聚—除了阮家三姊弟及齊郝任這個大股東外,自然還有他那兩個好朋友。
長桌一頭端坐著齊郝任,那與往日一般過淡的眼神自紅豆的身上瞟過,卻沒吭氣,臉上亦無驚艷的表情。
他的眼神雖然讓紅豆感到有些失望,但她仍強逼自己無論如何先行壓下,繼續優雅的走到齊郝任右手邊的空位上,斂裙入座。
「對不起,我來晚了。」紅豆先向眾人點頭賠禮,再細聲細氣的小聲問道:「謝謝你送的簪花和衣裳,我這樣好看嗎?」
紅豆的問句,其他人都當她問的是齊郝任,也以為這對小倆口終於有點兒進展了,卻在下一刻,難以置信的看見那個回答她的人竟是坐在她對面的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換上一副有點噁心的溫柔模樣,輕輕伸掌蓋向紅豆的小手。「你身上從頭到腳都是我為你精挑細選的,怎麼可能不好看?其實好不好看並不重要,要緊的是人而不是衣裳,你麗質天生,任何事物只要到了你身上,就會立刻變成光芒萬丈!」
哇靠!真是有夠肉麻的了,虧小洛這小子說得出口,綠、黃兩豆聽了這話,當下嚇掉了下巴。
范辛則是猛搓起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想著莫非這就是前幾天晚上,老齊要去找他那些刀子們出氣的緣故?
無聊!這個小洛真是有病,拆散人家情侶真有那麼好玩嗎?還有,這就是小洛所謂的好計——犧牲「小我」完成「大我」,為拆散別人而奉獻自己嗎?
相較於范辛臉上的不以為然,綠豆、黃豆則是明顯的震愕加反對了——他倆早已將齊郝任視為未來的姊夫,可從沒想過會換人的,即便他們並不討厭洛東白。
這個笨姊姊,綠豆悶悶的想,就算撇開齊大哥對他們阮家的恩情不說,齊大哥仍然比洛大哥更適合當人的丈夫,洛大哥頂多是贏在會說話,以及有張會招桃花的俊臉罷了。
沒等綠豆、黃豆出手,紅豆那被洛東白蓋住的小手早已偷偷溜走——演戲歸演戲,她的手可是只給她喜歡的人碰,而普天之下,就只有齊郝任一人能碰。
紅豆收手時的不自在,讓洛東白接下來的動作引開了眾人的注意。
他笑語晏晏地伸筷夾菜,慇勤的送進紅豆碗裡。「紅豆妹子,來,吃個豬腦補腦力,你整天待在櫃檯裡算帳、記帳,很傷腦的。」
「謝謝東白哥哥!那你……」紅豆也學他舉高了筷子,「來根雞腿吧!你整日在店裡跑堂、送菜,肯定很費腳力。」
「紅豆妹子吃塊豆腐,養顏美容。」
「東白哥哥來個腰花,補身補腎。」
「送你一個雞冠,祝你艷冠群雌。」
「回你一個筍尖,願你巍峨頂天。」
「我幫妹子盛碗冬瓜排骨湯吧!去油解膩。」
「不不不,還是我先幫你盛吧!我的工作都是坐著的,哪有你一半的辛苦?」
眼前只見阮紅豆和洛東白兩人一來一往、你褒我贊,弄得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往哪下筷子了,更弄得這整間客棧裡好像只有這兩個是真的有在幹活兒,而其他人都只是在鬼混,活該要被餓死。
綠豆等人瞧得眼花撩亂兼腹中噴火,索性一個接一個停下筷子、雙手托腮,狠瞪著眼前這對「恩愛」的情侶,可眼角餘光也沒忘了悄悄溜往齊郝任——那個被夾在兩人之間,早該發作的男子。
「夠了!」終於眾望所歸,齊郝任出聲兼出手——兩手分別鉗握住那兩個傢伙,以內勁逼得他們兩人松筷,轉而改搓揉各自發疼的手腕。
雖然手腕骨不太好受,紅豆卻是暗暗心喜,因為她終於激起這個男人生氣了。
若依照洛東白的推斷,齊郝任現在應是準備要向在場所有人宣告,說她阮紅豆是屬於他的了吧?
「幹嘛突然發神經?」洛東白邊揉轉手腕,邊發出抗議,「吃飯時間不吃飯,擰人手腕好玩嗎?」
「原來——」齊郝任淡淡的哼氣,「你也知道吃飯時間是該要吃飯的。」
「那當然!還有哇∼∼你擰我也就算了,反正我身強體健,不怕惡人操;但幹嘛擰我紅豆妹子的手?你知道她皮膚有多嬌嫩,隨隨便便一施力就會留下痕跡嗎?如果你害她在身上留下斑痕,信不信我跟你翻臉?」
「夠了!」
又是一記威猛沉喝,洛東白先是微愣了一下,可驟然就恢復原樣。「你老是說夠了、夠了,究竟是夠了什麼?是飯?是菜?還是酒夠了?」
「我是說你們兩個,鬧夠了!」
「鬧夠了又怎樣?」洛東白抬高下巴,挑釁的看著齊郝任,「你有意見嗎?你管得著嗎?」
「如果你們想繼續留在這間客棧,那麼我就有管束你們行為的權力;既然你們互相看對眼,又愛到如此唯恐天下人不知,那就不該再這樣拖下去!」
呃∼∼這是什麼意思?洛東白難得發現自己居然也有聽不懂齊小子想法的時候。「那麼依照閣下的意思,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
齊郝任闐黑著一雙深沉不見波瀾的冰瞳,沉緩的開口。「既然自家開的是客棧,舉宴方便:而紅豆和你又都沒有高堂長輩需要請示,萬事從簡;就算是我為她死去的爺爺了一樁心事,也算是我替你這個好友聊表心意,五日後,由我當主婚人,就讓你們拜堂成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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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郝任不愧是掌控大局慣了的人,一句命令便將事情拍板定案,誰都不許再有意見!
他差人到城裡找來手腳最快的裁縫師傅趕製新娘嫁裳及新郎蟒袍,不計成本,限期於三日內完成。
雖說萬事從簡,但該有的喜幛喜燭、煙花爆竹,他可是一件也不許人短少,說是不能委屈了新娘。
在齊郝任的一聲令下,眾人忙得團團轉,也忙得糊里糊塗,搞不懂幹嘛非要如此倉促的逼這兩人洞房花燭。
但齊郝任卻很清楚這事非得速戰速決的原因—一來是為了保護紅豆,逼洛東白在這段感情尚未冷卻前,對她負起責任:二來則是怕自己在明明已看清楚事實的情況下,依舊受到那小女人的影響。
只有將此事盡早做個了結,只有讓紅豆盡快成了他好友之妻,他才有可能斬斷對這個小女人不當存有的遐思。
至於洛東白,算他活該!誰教他要去招惹人家,甚至連好友的女人都不肯放過,失去自由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
在婚禮前一天,綠豆硬著頭皮去找齊郝任,他說姊姊哭著說不嫁,說她和洛大哥只是鬧著玩的,所以他只好替姊姊來拜託齊大哥,看能不能取消這個婚禮?
「不能!」齊郝任冷冷的回應,「你姊已經不是孩子了,要懂得對自己的言行負責,她既然有勇氣胡鬧,就要有勇氣承擔後果。」
而感情,是可以隨便鬧著玩的嗎?
至於新郎那一頭,則是由范辛找上洛東白。
只見洛東白躺在水潭邊的吊床上閉眼哼曲,既不忙碌、又不緊張,悠閒自在的曬著太陽,彷彿明天要拜堂成親的人不是他。
「快活嗎?」范豐踱近吊床,沒好氣的開口。
「還不錯!」邊回答,洛東白邊蕩起吊床,連眼皮都懶得掀起,「還是老齊有眼光,這裡在除去淤泥,重新整修後,既不臭又夠涼快,果真妙哉!」
「哉你個死人頭啦!誰在問你躺在這裡曬太陽快不快活?我是在問你橫刀奪愛,奪友人之妻,你真的能夠快活嗎?」
「你這話很奇怪喲!紅豆又還沒嫁給他,哪能算是友人之妻?至於橫刀奪愛,他可以跟我急、跟我搶呀!當天的情況大家都看見了,那可是他自己硬把紅豆往我懷裡塞進來的喲!」
「相交多年,你明明知道他那茅坑裡的臭石頭,又臭、又硬的倔脾氣,你對他施以那種激將法,百分之百就是這樣的結局,他是個寧死也不會在人前示弱的人。」
「嘿嘿!同樣的相交多年,你也該知道我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壞毛病,不見他開口求饒,不見他當眾對紅豆示愛,少爺我就是還想再玩下去。」
「ㄟ∼∼你有沒有搞錯呀?這可不是在扮家家酒,玩玩就沒事,你若真娶了紅豆,當了人家的夫君,那麼你那『三狂』重返江湖的念頭呢?」
「放心,我娶妻子可不像老齊,只許掛個名分,可不許纏在我身邊,只許乖乖的給我在家燒飯、洗衣,不許干涉我在外頭的所有事情,所以呢!我依舊可以笑傲江湖。」
「我早說過你這小子是有病的,果真沒錯。」范辛一大腳送過去,將那正在得意壞笑,沒防他的洛東白由吊床上踹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