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蘇小姐……沒有考慮假戲真做嗎?如果……是蜜蜜的關係,害你興起離婚念頭,我可以自己養蜜蜜。」
「我和幼容不可能假戲真做。」他的回答很堅定。
「可是,你和她……不是相戀了二十年嗎?」
有了這種「交情」,要再死灰復燃,應該不是難事呀。
「以前,我也以為按照爺爺的希望,我會和她走上婚姻,所以,自然而然與她成為旁人眼中的『一對』。」
他不否認曾與蘇幼容的過去。
「我是個不懂情趣的人,什麼談情說愛、浪漫因子,完全沒有,一切都是習慣。對幼容而言,我也只是她的『習慣』。我們兩個明明是兄妹,硬擺進情人的位置,最後,總是會出差錯。」
「差錯?」
「她愛上了夏繁木。」
田圻炎說出這句話時,沒有任何表情,一片淡然,不像是被拋棄那方該有的反應。
夏繁木會追求蘇幼容,八成只是想享受從他手上搶走一個情人的樂趣,可惜夏繁木錯估了,他和蘇幼容的感情,並非愛。
「……你是因為她和夏繁木交往過,夏繁木又是你的死對頭,所以……你完全不肯原諒蘇小姐,是嗎?」
「我說了,我和幼容本來就不是真正戀人,她愛上別人,我沒有一點生氣,或被背叛的感覺。」
「有呀,你提到夏繁木時……咬了一下牙。」她有聽出來哦。
他先是一愣,爾後,才緩緩笑了。
「夏繁木是我弟弟。」
平地一聲雷,轟隆隆,迴響在她耳邊。
「咦咦咦咦咦——」她大叫,忘了要輕聲細語:「他、他……你、你……」
「他是我繼母的寶貝兒子。」
「就是你曾說……有了自己的孩子後,處心積慮想『處理』掉你的……那個女人?夏繁木是她兒子?」
「嗯。」
「難怪你們兩個水火不容;難怪,他一提到你,也是那副刁難的嘴臉……」原來,有其母必有其子。
「所以,如果我剛有咬了一下牙,跟幼容移情別戀,絕對沒有關係,更不是吃醋,全是私人恩怨。」
「沒想到你們是兄弟……」她好意外。
更意外的,當然是由他口中聽到,他與蘇幼容的關係。
是兄妹呀,嘻……
「他不承認,我也不承認,這件事你聽過就算了,只是不想騙你。」
她臉上藏不住喜孜孜,那句「不想騙你」很受用。
他的手還疊著她的,沒放。
暖熱的掌溫,渡了過來。
「可以嗎?」他問。
「可以呀,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和他是兄弟關係。」
「不,我是指……等我。」
她又沉默了。
「你不願意?」他眼神微微黯淡。
「不是我願不願意的問題,我就算嘴上說不要,身體的本能還是會等、還是想等……」她說著。
黯淡褪去,光彩緩緩點亮,他的雙眼又活燦起來。
大手忍不住收緊,把她握緊。
「雅雅……」
「離婚時,你什麼話都沒說,沒有一句解釋,正常人早該認定……你變心了,誰會願意傻傻等?等了……也不知道結果是什麼。」
傅冠雅一頓,說得很慢:「我不只一次懷疑,自己可能想錯了,你會離婚,單純是因為……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這樣!我是——」他急著解解。
換她以另一隻手,按上他的掌背。
「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我已經完全沒有疑慮了。」她給他微笑,但語尾又補上:「可是……」
「可是?」
「我不覺得爺爺那關困難,真正的難關,應該是我老爸,不,嚴格來說……是我媽。」她給他一個苦笑。
「嗯?」田圻炎對這番說詞,困惑,不解。
一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傅冠雅沒說錯。
解決蘇無敵容易,過了一星期,蘇無敵結束冷戰,把田圻炎和蘇幼容叫到血前,問得很直接:「是不是準備等我一死,你們馬上離婚?」
兩人的噤聲,等於默認。
蘇無敵很反常,沒生氣,沒發火,只是低低歎口氣。
「拿這種事來騙我,浪費幾百萬辦婚禮,演這出假戲,蜜月是假,我看你們連晚上睡同間房,八成也真不了,唉……虧我還傻等,等著要抱孫……」
隔沒兩天,一個天清氣爽的早晨,在飯桌上,正吃著粥的蘇無敵又說:「去離一離吧,不要再耽誤幼容的青春。不愛就算了,隨便你們了。」
他與蘇幼容相視一眼,同時,露出鬆口氣的微笑。
而最大的功臣,一如以往,蹦蹦跳跳進來。
像跑自家廚房一樣,連碗筷要去哪邊拿,一清二楚,不用誰來招呼,自己盛粥、自己坐定,每天早上都來報到,臉皮厚如城牆。
除賴皮小姐,還能是誰?
「對嘛對嘛,本來就應該這樣,我還覺得你太晚看開!害我姐姐多浪費好幾個星期,好桃花都飛光光了!」
她更小訓了蘇無敵一頓,哇啦哇啦的,完全沒在客氣,不懂敬老尊賢。
「你們趕快去辦離婚啦,解決一件大事,我還有另一件事要『解決』。」
說到「解決」,她做了個抹脖子動作,狠勁十足。
至於要解決誰?
當然是身為一個妹妹,替姐姐打抱不平,去將那個「玩弄感情、不負責任、聲名狼藉」的傢伙,好好處理、處理。
蘇家這邊,風雨漸歇。
傅家那邊,長期抗戰,才正要開始……
尾聲
田蜜蜜,兩歲,口齒含糊不清,語句零零落落,言不及義,表達能力尚在發育期間。
但從她七、八個月起,便被賦予一個重要使命。
爸爸最愛把她抱在腿上,一字一字慢慢教,不厭其煩:
「蜜蜜想要弟弟,蜜蜜想要爸爸媽媽住一起……來,蜜蜜,說一遍。」
「蜜……阿噗……一……」
「蜜蜜,想要,弟弟。」
「蜜蜜……底底……」
「對,很好。蜜蜜,想要,弟弟,想要,爸爸媽媽,一起。」
從她只會咿咿呀呀,到開始單字發音,再到疊字,爸爸的一番苦心,期待能早日收穫。
這一天,她腳踩學步鞋,鞋底發出啾啾聲,已經會走會跑——只是相當不穩,
偶爾會摔跤——撲進阿公懷裡。
「蜜蜜要弟弟。」疊字的句子,她說得很不錯了,加上軟糖似的甜嗓,說起話來,像要融了心一樣。
阿公毫無招架之力,根本只能傻乎乎點頭。
「蜜蜜要爸爸,媽媽,一起,還有弟弟。」
「好,好,阿公幫你,阿公幫……」爽語被冷睨打斷,馬上沒了聲音。
話,不是阿公說了算。
第一次匆促決定女兒的婚事,還拍胸保證,努力說服太座點頭,導致後來的離婚收場,讓阿公在家裡地位一落千丈。
以前,大事歸他管,小事阿嬤處理。
現在,家中大事全化小事,阿公再也沒有決定權。
蜜蜜呀,你爸爸媽媽能不能在一起,阿公幫不上忙,嗚∼
兩年多了,蜜蜜的爸爸媽媽始終沒辦法和好。
不是感情生變,而是想和好,卻不被點頭答應。
阿公偷瞄一眼正慢條斯理啜品花茶的阿嬤,「水某,你真的不打算讓雅雅和小田……」
「他們都不急,你急什麼?」阿嬤很悠哉。
「蜜蜜已經這麼大了,也差不多……可以再生一個了嘛,看他們那樣偷偷摸摸,也怪可憐的……」阿公嘀咕著。
阿嬤什麼也沒說,招招手,把蜜蜜叫到身邊,給她餅乾吃。
有了餅乾,蜜蜜哪還記得「弟弟」,開開心心啃餅去。
阿公換坐到阿嬤身邊,幫阿嬤倒花茶。
「你還是不信任小田哦?上回離婚的事,不是都解釋過了嗎?他不是變心,只是愚孝嘛,雅雅都不怪他了,我們梗在中間阻擋他們,是不是……有點不通人情呀?」
順便幫阿嬤再捏捏肩、槌槌背,輕聲細語。
「這兩年多,你也看到了嘛,小田對雅雅很好呀,沒得挑呀,蘇無敵更私下來拜訪過,希望我們成全,客客氣氣……水某是哪裡還不滿意?」
阿嬤喝掉半杯花茶,才終於開口,說出本意:「我讓他把上一次沒追求雅雅的份,一起補回來。」
就是太好得手,才不懂珍惜。
要結就結,要離就離,真把他們傅家看扁扁、吃夠夠。
「原來水某是這打算呀……英明、英明!」阿公很諂媚。
「阿嬤,餅餅,還要。」小蜜蜜滿手滿嘴都是餅泥。
阿嬤先幫她擦嘴,又給她一塊,蜜蜜回以大大的、燦爛的笑臉。
「蜜蜜現在當小花童的話,一定超可愛的。」阿公看著小孫女,粉嫩嫩、笑咪咪,不由得喃喃說。
「……」阿嬤也瞟去一眼,心裡默默認同。
「阿嬤,給你,吃。」蜜蜜樂於分享。
蜜蜜笑起來像傅冠雅,而傅冠雅又比較像傅強生,阿嬤對這一類型的笑靨,實在沒有抵抗力。
年輕時如此,老了還是如此。
「蜜蜜呀,晚上跟爸爸說,準備娶媽媽回家吧。」
「……唔唔?」小蜜蜜又是一嘴狼藉,有聽沒有懂。
難得阿嬤鳳心大悅,大赦天下,結果,蜜蜜轉達能力不足,只記得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