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嫁給別人了。
既然你嫁了,我為何不能娶?
傅冠雅變成了旁觀者,看著他們兩個人,夢裡,一句話也開不了口。
所以,你在跟我賭氣嗎?白紗女人難捨地問。
反正娶誰都一樣。他冷冷回。
你這樣……無法得到幸福呀……白紗女人哭了出來。
從失去你那一天,我已經沒有幸福可言。夢中的田圻炎,露出一抹受傷的表情。
我回到你身邊……我們兩人重新再來過,二十年的濃情,誰也拆不散我們。
夢,沒有邏輯,一個片段,一個轉折,全在下一秒發生。
剛還哭著的女人,鮮紅豐盈的唇,笑容燦爛,依偎在田圻炎身旁,好不甜蜜。你是娶來填空的女人,現在沒你的位子,我不需要稱,你可以滾了。他面無表情,轉向她時,嫌惡地撇了撇唇。
忻炎是我的,我是他唯一的愛,只要我回來,他一定無條件接受我。女人勝利微笑,長相仍是模糊,僅僅看到,紅唇好彎,牙齒好白。
對。他附和,毫不考慮。
傅冠雅驚醒,整個人彈坐起來。
腦袋瓜昏沉沉的,睡姿不良,導致脖子酸、手麻。
她揉揉痛處,目光掃向大片窗外夜景,頓時詫異。
「……天黑了?」
天色沉蒙,大樓的燈光紛紛點亮,路上車燈炫燦,像長長一道銀河。
她左右尋找時鐘,在牆面上發現一個,上頭顯示著:六點五十七分。
「這麼晚了一他還沒回來?」
或者回來過又出去,而她渾然不知。
「傅冠雅,你是豬喔!睡那麼死!」她罵自己。
而睡太死的報應,就是做了可怕的惡夢!
現在回想起來,她還是忍不住一抖。
猛甩頭,把惡夢甩掉!不要自己嚇自己!
傅冠雅站起來,做些手腳擺動,來轉移注意力。
又等了二十分鐘,偌大辦公室裡,一樣只有她。
「是公司臨時發生什麼事嗎?」她胡思亂想,打開門,探頭去看秘書室。還有兩名秘書在加班,每張桌上的電話都在響,她們接了一線又一線,對答很相似的官腔說法:
「……是,由我們公司主管統一發言,謝謝……」
沒有她打擾的機會。
傅冠雅縮回辦公室裡,想起口袋裡有楊士偉的名片。
她借用田圻炎的桌上電話,撥打楊士偉手機。
很快接通,楊士偉報上姓名。
「楊先生,我是傅冠雅……不好意思,你現在忙嗎?方便說話嗎?」
「夫人?」楊士偉才說了這兩個字,手機立即被搶走。
傅冠雅還不知道電話換人聽,帶點歉意的問:「你老闆在旁邊嗎?你們……」
「我忘了你在公司。」是田圻炎的聲音,口吻很懊惱。
「……」傅冠雅沒料到會聽見田圻炎說話,反應遲鈍,張著口,不知做何回答。
她更沒料到,是他的答案。
忘了。
她這麼大一個人,如此沒有存在感,一忙起來,都可以忘了?
「你還在辦公室嗎?」
「……嗯。」
「我等一下叫司機去接你,你先回家,不用等我。」
「別讓司機多跑一趟,我自己坐捷運。」她不想造成別人麻煩。
「抱歉,公司臨時有事。」
哦,好耳熟的理由,前三次約會也是這樣。
那三次,她沒生氣,這一次當然也……
「沒關係,你去忙吧,我不是小孩子,會處理我自己的,OK。」
她掛掉話筒,聽見一聲歎氣,好小聲、好清淺……從她嘴裡發出。
「歎氣?我在歎氣!」
傅冠雅自己好驚訝,摀住嘴,不敢置信。
諸如此類的失約、對話,她遇見的還會少嗎?
都有三次經驗了,不是嗎?
那幾次,她不都是心情愉悅,隨興看待,一點也沒受影響,為什麼現在卻有種……失望?
是因為她對今晚的約會,非常期待?
還是,剛剛田圻炎口中的「忘了」,讓她感覺難受?
或者,田圻炎對她,已經不是前三次的「陌生人」,無關痛癢,失不失約、出不出席,她都不在乎。
他在她心中,擁有了重量,開始左右她的喜怒哀樂?
因為在意,所以介意……
傅冠雅回到家,將自己拋進沙發裡,軟綿綿癱著。
身體不累,但提不起精神,躺著不想動,連拿遙控器開電視的力氣,好像也不存在。
「今天好漫長,好像發生很多事……」她把臉埋往靠枕間。
正這麼想著,還沒過完的「今日」,依舊在繼續。
電話聲短促且急迫,在安靜的客廳大作,她伸長手去接,「喂」字才抵達喉間,來不及發出,對方比她更心急:
「……圻炎嗎?」
好甜、好輕軟的嗓音,喊出田圻炎的名字,因為語帶擔憂,顯得說起話來楚楚可憐。
「你還好吧?我從新聞看見今天發生的意外……」
傅冠雅一頭霧水。
新聞?意外?
空出的手趕快按下電視遙控器的開關,轉到新聞台。
田圻炎的臉孔,出現在電視上,簡短的字幕寫著:「工安意外,工人五重傷十輕傷」……
就算跳回了女主播播報畫面,分割的小視窗,仍然是田圻炎遭大批媒體包圍,爭相搶著發問,楊士偉一邊阻隔,一邊代替發言。
原來,這就是他今晚失約的理由?
這麼嚴重的事……
「圻炎?……我知道你還氣我,不想跟我說話,我只是很擔心你……想關心你……」電話另端的女聲,那麼柔,那麼示弱,傅冠雅光聽,心都軟化了。
傅冠雅心裡早有一個人物,浮躍了上來……
青梅竹馬。
「他還沒回來,應該還在處理工安意外……請問你哪裡找?」
顯然,女聲大吃一驚,重重抽息,連傅冠雅都聽到了。
「你、你是……田太太?」
田太太三字,說來微微顫抖,像被正宮抓奸在床。
「嗯,我是。」
「我、我只是圻炎的老朋友,新聞報得太大,我打來詢問狀況……抱歉,田太太,我……」
「沒關係的,你直接撥他的手機吧,還是你要留電話,等他回來,我再請他回撥?」
「不用了……他不會回撥的。」最末幾字,聲音小而微弱,幾不可聞。
傅冠雅不該有的同情心,冒湧上來。
相愛二十年,打通電話還需戰戰兢兢,口中的「田太太」位置,本該屬於自己,結果,拱手讓人。
二十年裡,包含著女人最鮮艷美麗的年紀呀……
「不然,你晚一點再撥。」傅冠雅只能這麼說。
「好,田太太……謝謝你,再見。」
對方掛掉電話,耳邊只剩嘟嘟嘟的餘音。
「怎麼有一種……當了強盜的感覺?」
活似從別人手中,硬搶走心愛之物?
變成了壞人一樣……
她掛好話筒,窩進沙發,把自己蜷成一團,緊盯新聞看,眼睛跟著動,思緒紊亂飄移。
第6章(2)
螢幕裡的田圻炎,臉色嚴肅,沒有半點笑容,閃光燈好刺眼,照得他瞇細雙眼,眉頭緊皺。
她看了出神,連田圻炎開門回來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直到他出聲:「你也在看新聞。」
她一回神,馬上縮腳起身,讓出一半位置給他。
十一點了?好晚。
「那些工人怎麼樣了?」新聞報導好嚴重,跑馬燈不停出現「命危、急救」,看了讓人膽顫心驚。
「等最後一個傷者送出開刀房,我才回來,幸好,命都搶救下來了。」
「怎麼會發生意外?」
「鷹架倒塌,工人從高處摔下,幾人被鋼材壓傷。」他扯開領帶,身軀往後躺,看起來很疲憊。
她幫他倒杯茶,他大口灌下。
「喝慢一點。」她怕他嗆到。
他吁口氣,視線轉向她,「第四次失約,對不起。」
「那是小事,工安意外本來就要優先處理,人命問題比較重要。」知道他的失約理由,她哪可能計較,又不是小鼻子小眼睛。
他抱了抱她,總算露出淺笑。
「我下次再失約,隨你處置,絕不再有下回。」他做出保證。
「這種意外,我也希望千萬別再有下一回。」她指的是工安事件。
「這不是『希望』就好,而是負責工地管理的問題,除了工人後續治療和補償,管理也要重新檢視。」
「明天再煩惱吧,趕快去洗澡,早點睡。」
「嗯。」他不反對聽話,起身要上樓。
見他已跨上幾個階梯,傅冠雅幾次掙扎,決定開口。
「有個自稱是你朋友的人,看了新聞,打電話來關心你。」
她本來不打算說,但青梅竹馬的體貼,被默默無視,未免太可憐了。
可以明顯感覺到,那通電話是鼓足了勇氣,才能撥打過來的。
田圻炎停下腳步,由高階俯視她……「有報姓名嗎?」
「沒有。」她也很想知道,青梅竹馬叫什麼名字……
「男的女的?」
「女的。」
田圻炎似乎心裡有底,表情變得薄冷。
雖然不是衝著傅冠雅而來,可連她都察覺那股森寒。
他又問:「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只是喊你喊得好親暱,圻炎……我都還叫不出口。
只是說著,知道你還氣她,不想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