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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她是個眾所期待的天才,早熟沉穩,擁有超齡的智慧,和獨立自主的思考模式。

  她是不會犯錯的。每個人心裡如是想著,包括她的師長、同學、鄰居,以及家庭成員。

  可是在這一刻,她卻羞愧得想撞牆,嬌容揚起一抹「殺了我吧!」的窘色,巴不得有時光機器在手,將時間倒轉回去一個小時前。

  「她……我、我偷藏了兩顆肉包,以備肚子餓時方便取用,爺兒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分你一顆。」

  話一說完,她愣住了,後悔不已的想收回一時口快,那兩顆「肉包」要真拿得出來,她能分他一顆嗎?

  更讓人無地自容的,是他錯愕又臉皮微抽的神情,似要開口責怪她的胡言亂語,又像被棒球砸到腦門般,一時無語地瞪視她預部以下的位置。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認真說起來,她女扮男裝也是借非得已,出門在外,自保是相當重要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男尊女卑的大宋,男人是天、是不可一世的一家之主,女人只能淪為附屬品,任其安排決定一生,加上她初來乍到時差點被拐賣進青樓,因此她才做男子打扮以免去不必要的麻煩,況且如此一來,也方便她拋頭露臉的穿梭於市井之間,打探所需的消息。

  「她……我是說包子放久了會餿掉,爺兒是金貴之身怎麼能吃餿食,待會我讓丫鬟給你送上熱騰騰的熟食。」

  語無倫次的夏弄潮僵硬地後退幾步,拉出一段不過分曖昧又安全的距離,有些刻意的彎腰駝背,盡量隱藏胸前微隆的曲線。雖然不大,起碼渾圓堅挺,手心一覆還是有點肉,帶著少女才有的沁馥甜香。

  「夏弄潮是你的本名?」不急著拆穿她,眼露深沉的牟靜言忽地開口問。

  「是本名,有什麼不對嗎?」她不解,但也毫無隱瞞地回答。

  「弄潮、弄潮,此名可男可女。」他意有所指的收回微微發燙的大手,負於身後。

  她征了征,隨即展顏集笑。「總比弄璋、弄瓦好聽吧!爹娘取的名,我將就著用。」

  「你從哪裡來?」他不動聲色的套話,黑眸深幽得像要將她看透。

  「你問我從哪來,這……」她要想一下……啊!有了。「來自曲阜,孔老夫子的家鄉。」

  「你確定?」她並沒有當地的口音。

  「自己打哪裡來的我會不清楚嗎?爺兒的問話還真有趣。」想做身家調查呀,要不要寫出十代家譜表以供查閱。

  牟靜言輕斂眉宇。「想留在我身邊做事最好別有任何欺瞞。」

  「不然,會有什麼後果?」唉……他果然起了疑心,不太好唬弄過去。

  她問得謹慎,先看他的反應再考慮是否吐實。

  「那要看這個人做了什麼,若是安份守己,日子便不會太難過,反之……」他預留後言,任憑她提心吊膽的猜側。

  夏弄潮立即明白他的話意,笑若春風拂面,「我一不貪財、二不好色、三不爭權,有個安穩窩,天下太平,誰來拉攏都不甩。」

  「我拉攏你也不行?」他語聲輕柔,卻讓人驚得心口評評跳。

  「爺兒有給薪晌,你不用拉攏我,至少在府裡期間我一定盡!盡力為你管帳。」哇!他幾時靠得這麼近,微熱的鼻息噴得她發尾亂飄。

  男人是種可怕又危險的生物,明明兩顆眼睛一張嘴,長相大同小異,可有些人一往前站就令人倍感威脅、呼吸不順。

  在府裡期間?他心裡打了個突,一反淡定的問。「你不打算久待?」

  一想到她只是短暫過客,向來冷情弧僻的牟靜書眸光一鶩,幽黯深沉。

  「沒人願意長居人下,總有一天我羽翼長豐了還是得飛走,我有我自己的家。」她的世界、她的研究、她的無限未來。

  剛來的頭一個月,她心裡一直掛念著未完成的研究報告,同時也擔心自己的失蹤會讓家人著急。

  可是繼而一想,若是回去的時間點不變,是來時的時間,那麼她的憂慮便是多餘的,因為除了目睹一切的人,否則無人知曉她曾到南宋一遊。

  想著,也就寬心了。

  「即使我用豐厚的酬勞留你?」他瞇眼問。

  「爺兒,這麼捨不得我,你該不是愛上我了吧!我們都是男的耶,你千萬別陷得太深,快點清醒,回頭是岸,多少佳人等著與你共效于飛,我不當牟府的千古罪人。」她故意誇大其詞,打消他留人的意圖。

  她來自未來,早晚都要回到原本的世界,不論他留她的動機為何,絕了他的念,才不會平添無謂的困擾。

  瞧她說得煞有介事,牟靜言臉色越見陰沉。「我沒有龍陽之好。」

  「啊!那更糟了,因為我的清秀俊逸使你意亂情迷,深受我脫俗若仙的半姿迷惑而不可自拔,我的罪過更大了,連老天都要劈我了。」她自吹自插,自比神仙下凡。

  他勾著唇,冷冷抽動。「你再胡言亂語,老天不劈你,我先拔掉你的舌頭。」

  「嚇!你愛我愛到連舌頭也不放過,我真是太痛恨我自己了,居然成了為害人世的禍水,呢……爺兒,你靠得太近了……」一張放大的俊顏近在眼前,她的心臟會負荷不了。

  「你想知道我到底有多愛你嗎?我可以讓你親身體會。」他冷厲地瞇起眼。

  「不用了,我無福消受。」真要命,她踩到老虎尾巴了。

  「何需客氣,你長得不比女子差,明眸皓齒的惹人遐思,你乾脆順從了我,當個暖床的小賬房,我對你藏在衣服下的「肉包」非常感興趣。」他在笑,卻令人感到十足的威脅。

  「這……」她雙頰倏地染上沸色,乾笑下已的雙手護胸。

  「還是我直接脫了衣抱你上榻,看看兩個大男人如何尋歡作樂?」他越說越露骨,兩指抬起她雪嫩下顎。

  「我、我是開玩笑的,爺兒別當真,你大人有大量,別怪罪我一時的口無遮攔。」夏弄潮趕緊求饒,就怕他心血來潮,拿她「開葷」。

  她沒能耐跟他賭,這方面女孩子較吃虧,就算她來自二十一世紀,也沒開放到跟個男人裸裎相見。

  「你錯了,我一向心胸狹窄,膽敢在我頭上撒野,我會挖個坑把那人埋了。」一了百了,省得礙眼。

  「啊!」她瞠大眼,瑩瑩水眸流動著訝然。

  牟靜言似有若無地以指腹摩竿粉嫩面頰,眼底有一絲快意。「夏賬房,你這芙蓉臉我越看越中意,也許我真看上你了。」

  他說得似假還真,讓人打從心裡發毛。「爺兒不是要去巡視店舖,請慢走,我就不送了。」

  「趕我?」好大的膽子,真忘了誰是主、誰是僕了嗎?

  冷笑著,牟靜言伸手撈回妄想從他眼皮底下開溜的身影。

  「是提醒,爺兒家大業大、日理萬機,別為一點小事耽擱談大生意的機會,我正等著大展身手,替你分憂解勞。」她哈哈乾笑著。

  一陣屬於男人的陽剛味飄入鼻腔,本欲退開的夏弄潮一征,腦子裡頓生混亂,一股熱氣漫上薄嫩桃腮。

  之前她沒發覺他如此高大,肩寬胸厚的彷彿一堵堅實高牆,足以將人困在他的桂格下不得脫身。

  直到這一刻,她才以「活生生」的男人看待他,他是真實的,有血有肉,不是古裝劇裡虛構的人物,她摸得到他,也能與他面對面的交談,

  可是這個發現讓她很不安,這個時代的人事物都與她無關,她是個外來者,不該和古人有太多牽扯,最好如風一般來去無蹤,一旦她回去了,也就不會有人再記得她。

  說白一點,她希望自己是單純的時空旅人,沒人會因她的出現或消失受到影響,或是改變。

  「夏賬房,你若是女子,我定要了你,切記這一點。」他語帶警告。

  夏弄潮一臉的心虛。「好在我是男兒身,否則真要包袱收一收,準備逃命。」

  「哼!你能逃到哪裡去。」一聽到她想逃,牟靜言體內燃起一股無明火。

  「天下之大,四處可為家……」慷慨大話未畢,驀地,她有種全身發寒的感覺,好像被藏身林裡的野獸盯上。

  「四處可為家?」他低嗓似霜,寒人心肺。

  」呃……爺兒的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受了風寒?我有專治感冒的藥,一瓶賣你十兩……不,五兩就好。」做人不能太貪心,她得小心鋒芒太熾。

  「感冒藥?」他語氣略低,神情古怪。

  「是特效藥!一喝見效,數量有限,不趕緊搶購就沒了。」她努力推銷著,像個江湖郎中。

  他目光冷銳地直視。「有個人也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說湯藥太苦了,他們那裡有水果口味的感冒糖漿。」

  「感冒糖漿」是什麼東西沒人知曉,不過應該是一種治病的藥,他只聽過兩個人說過。

  聞言,她又驚又喜地失了分寸,拉著他的手追問。「是誰?他在哪裡?是不是七歲大的男孩?他手上有沒有戴著一隻鈦金……呃,銀色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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