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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席絹

  「如繪!」他不帶情緒的目光淡然掃過每一張熟悉的面孔,卻沒有一張被他記入心裡。當他低下頭時,才知道當一個人滿心只想著某一張臉時,其他的,再也無法進入自己的心中,縱使看了,也是看不見。他只看見她,被他抱摟在懷中的她。

  「走,朕帶你去找太醫。」他低聲喃喃,彷彿只是在說給自己聽,為著,就是下一個明確的指令,讓六神無主的軀體得以執行動作。

  「陛下!你這樣成何體統?!」頌蓮王擋在蓮帝面前斥喝。不敢置信蓮衡居然做出這樣不可原諒的事!他堂堂一個盛蓮尊貴的男子、全盛蓮子民的表率,怎可做出如此失分寸的事?!更別說——還是一個男人抱起一個女人,這簡直荒唐!太不像話了!

  蓮衡沒有看向被他向來敬重的蓮膧,只以不帶感情的聲音命令道:

  「走開。」

  「陛下!」蓮膧臉色奇差,不敢相信自己會被蓮帝如此對侍。

  「別擋住朕的路,走開!」聲音仍是很低,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峻。

  形勢轉為對峙。

  一個握有實權,且向來呼風喚雨的女人,是無法容許被人無禮命令的,即使那人是皇帝!

  她沒有退,無論如何,不能退!

  那麼,該退的是誰?皇帝嗎?

  皇帝又豈能退?!

  再怎麼的無實權無實勢,身為一個皇帝,他的尊嚴,是即使以死亡為代價,也不容許被褻瀆!

  於是,在眾人屏息瞠目下,蓮帝以肩膀頂開頌蓮王,毫不費力地抱著一女人,大步離去。

  而這個消息,即使被在場的頌蓮王、大司徒、小司徒、白琳大總管等人嚴令要求不許傳揚出去,但還沒到晚上,卻也已經流傳得宮裡上下都知曉了!

  在這些窸窸窣窣的交流裡,眾人雖滿足了對八卦消息的渴望,卻也有著深深的恐懼。當軟弱的蓮帝不願意再軟弱,生平第一次與頌蓮王對上時,那就表示……

  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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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虛弱的笑聲。

  「別笑,你的臉會痛。」

  「不妨的,我已經好多了,你這藥很好。方纔你對頌蓮王那樣……在我的故鄉,會說這叫『衝冠一怒為紅顏』。想來,也真是榮幸了。」季如繪聲音很輕,盡量在開口時,不要太扯到臉部肌肉。

  「藥看來還是差些,還沒消呢。」蓮衡低低說著。「我已經叫人速傳花神醫進宮,她很快就到了。到時請她讓你盡快消腫,不然如何出席宴會?」

  「啊,是了,得出席呢。你在我臉上敷了什麼?好涼。」她小心伸手要摸臉,但被蓮衡阻止。

  「別碰,藥效正在走。」

  她的手被他抓著,然後也就不放了,她這才發現他向來溫暖的掌心顯得很涼,看著他道:

  「其實剛才你讓白琳來了就可以,不必親自過來的。與頌蓮王這麼早對峙,不是你本來的打算吧?」

  蓮衡聽到頌蓮王三個字後,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我壞了你的事。」季如繪說了這句後,突然想了下,看他,問:「提早讓你們的衝突浮上檯面,其實也算不上壞事吧?」

  「確實算不上。」蓮衡笑了笑:「即使不是這件事,在今晚,也終究要決裂。提早了,反倒好。那麼今晚她便不能以輕鬆自在的神情,讓飛揚國的求親造成既定事實。百官都知道朕與她翻臉了,那麼接下來,在宴會上被朕冷待,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了吧。」

  「所以說,計畫得再周詳的事,總也比不上突如其來的變化。也不知道這對你來說,是好還是壞了。」

  「不談這個了,既然你現在可以說話,那朕倒很想知道,為何你會與頌蓮王遇上,還被她尋到了錯處,借口罰你?」

  「我在找你,不幸遇到了她,又看了她的王君好幾眼,她不高興。」季如繪簡單說道。

  蓮衡聞言橫了她一眼,聲音變得有些怪怪的——

  「頌蓮王君,很美吧?」

  「美不美我倒沒怎麼注意,但就是覺得有種很熟悉的感覺……非常奇怪,我很確定這輩子都沒見過他,甚至從來沒見過類似於他的人。」她也不理他近似於吃醋的口吻,畢竟沒有什麼好吃醋的。

  「你為什麼會對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蓮衡,你能不能明確地回答我一件事?」她打斷他的怪腔怪調,一切正事要緊。

  「什麼?」蓮衡被她嚴肅的神情一望,當下也把一些雜思拋開。

  「頌蓮王府遇刺一事,主要的刺殺目標,是否就是頌蓮王君?」

  「……這是你的結論?」

  看他的表情,季如繪覺得自己應該猜得八九不離十,於是又問:

  「那麼,是你想殺頌蓮王君,還是你的另一個合夥人想殺?殺的原因是什麼?」她怎麼也想不透,殺了一個攝政王的夫君,到底能改變政局什麼?

  在蓮衡還在考慮要怎麼回答她時,她又問道:

  「今晚,你是否還計畫著殺人?」

  沒有回答,直接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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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世雙生,盛蓮覆始。

  金銀相易,干倒坤移。

  花季起落,墨蓮將開。

  這六句讖語,是皇室不傳之秘,最初的來處已然不可考。沒有以文字記載下來,代代都是由上一任盛蓮帝王在退位或崩殂之前,口頭傳承給下一任帝王,於是又被稱為「蓮帝遺讖」。讖語本身沒有任何註疏,任憑每個帝王去理解這句古老讖詞的意涵,並加以留意防範。

  有的帝王毫不在意,認為這不過是古老時代,出自某位巫師無所根據的占卜,隨著時代改變,巫門一派已然式微,唯花氏一門獨大,證明巫門的占卜基本上屬於招搖撞騙、危言聳聽,企圖以亂言來爭取皇室的重視,提升自家地位,但她們還是失敗了。

  在一千多年前,每一任蓮帝大抵還是相當關注這句話的,但隨著國家的長治久安,千炫大陸一片太平,國與國之間或有較勁,卻甚少真正兵戎相見,眾蓮帝們也就放下多餘的操心。

  然而,就在五百年前,許多問題逐漸浮現,先不提人口的減少,與墨蓮的數量逐漸增多,讓人口結構為之失衡,光是皇室本身就產生大問題——每一任的蓮帝壽命愈來愈短、子息愈來愈艱難,傳到上一任蓮帝時,居然就只有兩位皇女,到了蓮衡這一代,他是獨子,而且還是墨蓮。產下蓮衡之後,蓮帝與帝君便再無所出,並先後病故。

  上一任蓮帝在蓮衡二十三歲那年病故,蓮帝將遺讖告訴他之後,撐著病弱的身體與他密談了一天一夜,最後要求他在有生之年,完成一件事——做出選擇!

  選擇什麼?

  季如繪靜坐在蓮衡身邊,對舞台上精采的表演視而不見,即使此時表演的團體正是今晚的主秀——綠島合唱團,目前已經唱到她點播的那三首歌,因為曲風委實怪異,四周本來邊聽歌邊吃喝的貴人們,全都張口結舌看著台上,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別想了。他們唱出你點的歌,所以這個團的團主,正是你要找的故人?」蓮衡應酬完了飛揚國長公主的敬酒,一番禮尚往來後,由著大司徒將貴客引到王公大臣那邊敬酒,而那些人都被舞台上的怪異唱腔弄蒙,全都傻眼,終於讓他得到些許私己時間。

  「是。」季如繪點頭。

  「朕方才才知道,這人叫花靈,正是曾經大大得罪過頌蓮王,被頌蓮王滿天下通緝中的人。也真是太膽,如此明目張膽地進宮來。」

  「不談她了。蓮衡,我問你,這十幾年來,你對那六句,有何理解?」

  「沒有辦法印證的事物,有再多想像也沒有用。有時候,只憑想像去做事,是危險的。」他的目光轉到下首不遠處,頌蓮王所端坐的方向。

  自從下午兩人在迴廊那邊有所衝突之後,晚宴一開場,縱使音樂悠揚、曲風歡樂、寒暄不絕,但每一張笑臉背後,都夾帶著十二萬分的小心翼翼,焦點無不放在頌蓮王的冷臉,以及蓮帝不同於尋常的冷淡。開宴至今,已有一個時辰,兩人仍然沒有正面講過話。

  蓮衡看的不是頌蓮王,而是她身邊的周夜蕭。而季如繪看的,卻是大司徒富天虹。這個女人,向來被蓮衡信任,因為富天虹是上任蓮帝特意栽培起來輔佐蓮衡的顧命大臣;可以說,富天虹甚至知道了許多也許連蓮衡也不知道的事。畢竟在蓮衡還沒登基之前,富天虹已是前蓮帝的心腹,在暗中為前蓮帝做出許多不為人知的事。

  富天虹說:周家兩兄弟必須死!

  她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是前任蓮帝的遺命!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真正的威脅,來自於她——」

  蓮衡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知道她指的是誰。富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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