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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寄秋

  聽孔方提到金子,媚人的眼睫一掀,陶於薇低笑不語。

  「我家主子說的全是對的,孔先生不妨向『風雨樓』買人,那裡的死士待價而沽。」金子的聲線無高低起伏,平得讓人聽了昏昏欲睡,可又莫名地覺得詭異。

  「你……呃!你怎麼知道風雨樓?」殺手雲集之地,殺人也賣人,賣的是任務失敗的次等貨。

  「聽說的。」她話不多,簡潔有力。

  這種事也能聽說?!孔方腦門一陣一陣的抽疼。果然是物以類聚,什麼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宮女,不可以尋常人看待,她們腦子與常人不同。

  驀地,傳來急匆匆的奔跑聲,孔方彎起嘴角,心想正常的人來了,她才是符合宮女「力爭上游」的範本。

  「不、不好了,三公主,皇、皇上……不好了,三公主和親……來了使者……」

  「敢說皇上不好了,銀子,你是向天借了膽嗎?連萬歲也敢掛在嘴邊輕慢。」一句話不能好好講嗎?非要分章斷句,她這公主都不急了,她急個什麼勁,真是定性太差了,要再磨練。

  銀子驚得臉色發白,雙腿一軟的跪下,「公、公主恕罪,不是皇上不好了,是奴婢聽鳳藻宮的素馨姊姊說,不知哪來的蠻夷小柄叫什麼水月族,他們派了袒胸露背的使者來,要為他們大王求娶咱們的公主,皇上說要問問公主您同不同意和親,那是茹毛飲血的化外之地,公主您……」

  鳳藻宮是陳皇后居所,宮女素馨乃是皇后身側伺候的大宮女,是陳皇后的心腹,深受寵信。

  「水月族?」沒聽過。

  陶於薇頭一偏看向孔方,見他目露困惑的搖頭,便將目光投向博學多聞的金子,金子一頓方啟唇——

  「水月族位於南夷北方,一處隱秘的世外桃源,族人熱情好客,以歌舞迎賓,族群人口數不多,約五萬多人,是擅長騎馬射箭的草原民族,擅飲酒,天性樂觀知足,族中大王帶領族人在自個兒領地過著簡單卻富足的生活。」金子平淡述說,言簡意賅。

  「富足?」她記得草原部落一向是苦哈哈地過日子,每逢秋收冬至便會越境搶各國老百姓準備過冬的食物和財產。

  「水月族的領地已傳承幾百年,是個偏僻但也不算貧瘠的地方,不過卻因此躲過大小戰役,自成一族,再加上性格儉樸,反倒積累為數不少的財富。」

  不愧是才女,信手拈來皆是知識,侃侃而談的金子渾身散發大家閨秀的氣韻,宛如青蓮初綻。

  「說點讓我感興趣的事,我不以為水月族比我有錢。」

  金子看了陶於薇一眼,面色沉靜的說:「依照水月族的傳統婚禮,新郎一方要置辦各式金飾當聘禮送給新娘,新房也會打造得金光閃閃,金子是水月族最崇拜的事物。」

  「真的?!」聞言,陶於薇雙目異常閃耀。

  「水月族的男女以配戴金飾為傳統,手鐲、頸環、髮飾以金色為主,連衣服的繡線也是金絲居多,渾身上下打扮有如金人,華麗而貴氣。」水月族人的喜好恰與三公主雷同,都對金子別有偏好,不怕張揚,就擔心不夠貴。

  「哎呀!好地方、好風俗、好民情,說得我心癢難耐,我極度嚮往,去告知我父皇,這門親事本公主應了。」金子、金子,金燦燦的黃金飾品,放在手心裡撫摸多快活呀!

  此時滿腦子黃金冠、黃金手鐲、黃金頸圈、黃金額墜……等等一堆金飾的陶於薇呵呵直笑,玉白柔荑輕托緋色香腮,那個拒婚的銀月城主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不想娶,她還不屑嫁呢!躲在山裡挖土築城的蠻子全是只會舞刀弄槍的武夫,沒半點文人的氣節和文雅,日日對著滿臉落腮鬍的大黑熊,不作嘔也胃疼。

  「三公主……」您應得太隨便了。想攀上高枝的銀子在心底淚奔,她幻想的貴人夢被一腳踩個半碎。

  「三公主,和親非等閒小事,要三思再三思。」撫著額的孔方不住的抽眉角,忽覺任重道遠。

  「三公主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請公主帶上奴婢。」金子是三人中最鎮定的,面不改色的表達矢志追隨的決心。

  說實在的,對陶鎮武來說,陶於薇能嫁出去是喜事一樁,而且還是她點頭同意,旁的閒雜人等還為她操心什麼,不就是嫁人生子,女子唯一的追求,難不成要留她一輩子。

  肯,願意,甘心,這才是重點,自從接回虧欠最多的三女兒後,他最大的遺憾是這十多來年對她的疏遠和輕忽,明明是最疼愛的心頭肉,卻因他的一時氣惱淪落在外,說沒有後悔是騙人的,因此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有個幸福的歸宿。

  好不容易看上個近年來崛起的天耀城城主,據聞年少有為,俊偉挺拔,堪為良配,身為帝王的他屈尊命人前往探問,對方的拒絕著實令人生惱,他的長鳳哪裡不如人了,小小城主也敢回絕?!

  偏偏對方又釋出好意,表示想娶艷冠牡丹的長公主,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女兒擺不平的婚事令他為難,一國之君也有解決不了的難題。

  萬幸的是當他正苦惱時,南邊的水月族大王派人送來和親的文書,不拘是哪一位公主都成,結兩國的友好,互通利市,水月族多得是黃金和馬匹,真是瞌睡送來枕頭。

  但他卻不知,此事卻壞了陳皇后的計劃,得到消息後,便派了心腹前往陶於薇處求證。

  「三公主,皇后娘娘派烏嬤嬤來問候您的身子骨,奴才領她入內了。」宮殿外守門的小太監小寶機伶的高聲大喊,提醒三公主有「外敵」來襲,他的小身板一歪,巧妙地擋下未經通傳就想直接闖入公主寢殿的老嬤嬤。

  烏嬤嬤是陳皇后最信任的身邊人,打她進宮選秀那一日就跟著她,至今也不少年了。

  不待陶於薇使眼色,金子已動手準備茶盅糕點,同不情不願的銀子將一迭小山般的賬本搬進內室,一切整理得井井有條、規規矩矩,抓不出差錯。

  後宮之中有男人確有不妥,不過既然公主是「奉旨走私」,手底下有幾個能人為其辦事也是常事,不時招孔方進宮商議是皇上默許的,所以也沒有迴避的必要,明白人心知肚明。

  孔方安靜的立於陶於薇身後,神情肅穆得好似宮裡的擺設,他是全無知覺的木頭,別人不去關注他那是再好不過了。

  「三公主,老奴給您請安了。」

  照宮中規矩,年過半百的老嬤嬤倒是知趣的行了宮禮,只是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逃不過明眼人的銳利視線,她倚老賣老的只行半禮,便面露痛意佯裝腿腳不便,揉著膝蓋骨,不等公主吩咐便自行起身,態度之張狂可見一斑。

  可陶於薇也不是省油之燈,烏嬤嬤做了半套,她全了一套,狀似慵懶的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也不叫人看座的晾著她,看她能熬多久。

  她若有似無的瞄了烏嬤嬤一眼,也不說話,自顧自的喝著金子送到唇邊的銀耳百合粥,久久才掀了掀眼皮,笑得很無辜,了無威脅性。

  在宮裡過著被人吹捧,事事舒心的「貴人」生活,養尊處優的烏嬤嬤早把自己當貴人中的一個,對於三公主的輕待不免生了想教訓一番的羞惱。

  只是她剛想開口,摸透她個性的陶於薇早一步揚唇,笑容可掬地搬出壓在她頭頂的大山。

  「不知母后給女兒什麼賞賜,禮單呢?本公主瞅瞅。」想拿她下菜碟也要看自個兒本事夠不夠,當她這些年在宮外是混假的嗎?殺頭買賣都敢做了,一個死到臨頭的老賊婆也敢在她面前耍威風,嫌命長?

  烏嬤嬤臉色難看的說:「皇后娘娘並無賞賜,只是命老奴來問問,三公主對水月族大王的求親可有不願,此事尚可商榷,皇后娘娘要三公主不必著急,慢慢來,皇家女兒不愁嫁。」最好是嫁不出去,老死在宮中,等四皇子登基為帝,看她怎麼折磨死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三公主。

  烏嬤嬤滿眼惡毒,她當沒人瞧見她陰沉的眼神,一邊盤算著如何下暗手、使絆子,讓受寵的三公主得意不起來。

  可是她忘了,既然受寵就肯定開罪不得,縱使她有陳皇后這座大靠山護著,但是旭川國的皇帝是陶鎮武,她一個奴才欺到人家女兒頭上,為人父者豈會饒恕,她這些小心思無疑是自尋死路。

  「可我都二十了,母后還不讓我嫁,她想留女兒到幾時?二皇姊、四皇妹早早就嫁了,連嫁過人的大皇姊也要二嫁,獨留我在深閨到老是何用意,難道母后覬覦我一點一滴累積下來的龐大財富?」烏溜溜的眼珠子一瞅,似有疑色。

  陳皇后育有三女一子,分別是二公主、四公主、七公主和四皇子,二公主和四公主十六、七歲便許了人家,如今與駙馬爺住在御賜的公主府,七公主十五歲,也已訂下親事,兩年後就要出嫁,目前住在宮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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