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到底無知到什麼地步?居然以為獻上活祭品可以祈得國泰民安?斂下心頭的怒意,他放緩眉目,鬆了握持,伸手解開她口中的布條。
「你叫什麼……」話都還沒說完,一閃而過的白光讓他急收回手,正好從她的嘴不及時搶救。「喂……」還來不及開口,一口森白的牙又咬了上來。
風豫樂急忙起身避開,失了他的扶持,雙手雙腳被綁的她只能摔回地上,她卻像摔不疼似的,一心只想攻擊,張大的嘴四處亂咬。
搞什麼饒是身懷武功也施展不開,風豫樂好幾次都險些被咬中,無法,只好將她壓制在地,拾起布條打算把她的嘴縛起。
察覺到他的意圖,她瘋狂甩頭,長髮披瀉而下,風豫樂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布條綁了回去。她拚命掙扎,掙得手腳都被勒出血痕,仍掙脫不開,最後,她趴伏在地,粗重喘息。
「我的媽呀……」齊麟被這驚心動魄的狀況嚇得愣站一旁。
風豫樂吁了口氣,憶起方纔的手忙腳亂,不禁苦笑。他有多久不曾被逼到這種地步了?無奈搖頭,正想揪起她先罵上一頓,在看到她的模樣時,他怔了下。
方纔被麻布袋遮蓋,他沒留意,直到此時才看清,她最多不超過二十歲,衣著骯髒殘破,手腳滿是傷痕,還留有乾涸的血漬,看得出她是被人用多激烈的手法才綁到這兒來。
怎能怪她?被人當成了活牲,以為遇到準備要大啖祭品的他,生死交關之際,難道要她什麼都不做地乖乖束手就擒嗎?
而她一名弱女子,懷著恐懼被丟在這裡那麼久,面對他,不但沒有哭哭啼啼,反而是絕命反撲,這樣的勇氣,讓他都忍不住想為她喝起采來。
風豫樂單膝點地,看到她微顫的雙肩,心軟了下來。他放輕動作,為她拂開披散的長髮,露出她的臉。
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美眸中有著來不及隱藏的軟弱,但她隨即用怒火武裝,毫不退讓地直視著他。
那雙眼,攫住了他的心弦,撫過她頰側的手,竟捨不得收手。看到她的衣著因猛烈掙扎而微微敞開,露出渾圓的肩頭,風豫樂喉頭一緊,似被她眼中的火焰給點燃,渾身莫名地燥熱起來。
見他沒有收手,她眼中流露出懼色,一邊低咆發出警告,一邊驚慌扭動,卻反而裸露出更多肌膚。
天!他在想什麼?風豫樂連忙抑下所有不該的想法,除下披風覆在她身上。
這突來的溫柔舉動讓她一怔,傻傻地看著他,忘了掙扎。風豫樂朝她溫和一笑,伸手在她腰間一托,輕易將她扛上了肩。
「剩下的交給你,我先帶她回去。」他朝齊麟叮嚀道。
聽到他的話,她大駭,開始拚命扭動起來。已有準備的風豫樂手臂一束,緊緊將她的雙腳壓在胸膛上,輕鬆自若地站起。
「啊?」齊麟驚喊。「把她放了吧!」他所認識的風王,不像這種會強佔民女的人。
感覺肩上的她身子一僵,彷彿在等候他的回答,風豫樂揚起了唇角。
放人只是舉手之勞,他是該這麼做。但放了她,她回得去原來的生活嗎?從她被置於所有供品之後,還有她身上的纍纍傷痕,都看得出來村民根本不在乎她的死活,更甚至,是希望藉由神祇的手取走她的性命。
她若回去,極有可能會被視為獻供失敗,在他們的想法裡,這將和天災人禍劃上等號,失去理智的村民會對她做出什麼,是可想而知的。與其讓她回去送死,倒不如帶回府裡,收為僕婢,也好過現在。
那雙美麗的眼,他不想就這麼毀在那些愚夫愚婦的手上。
「村民的好意,我怎能推卻?」風豫樂促狹地朝他眨了下眼,立刻感覺肩上的她又狂動了起來。活力十足,很好。
「王,您不再考慮一下?」齊麟想勸他改變主意,卻對上她的視線,那眼裡的狠勁,讓他瑟縮了下。「再不然,您先走,我用馬車載她回去好了。」
「這麼『新鮮』的祭品,我還是趕快帶回去比較好。」風豫樂笑著走出廟宇。
他會考慮的,考慮多花些時間在這些偏遠地區的百姓身上,他不能再讓這種荒誕無稽的事在他的領地裡發生。
一陣晚風拂來,帶來清爽的涼意。風豫樂將微微下滑的她又重新挪上肩,單臂扣住她的腰際,那不盈一握的纖細,讓他有種憐惜感油然而生。
「別動,待會兒掉下去我可不管。」他出聲警告。
她若是會乖乖聽話,剛剛也不會上演那場全武行了。果不其然,他的警告反而引起反效果。風豫樂挑眉,不再多說,直接以行動印證他的話。
「王、王……」齊麟在後頭喊。
原本妄動不休的她突然頓住,因為她看見追出廟宇的男子離他們越來越遠,越來越小,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她在飛!
「別動,當心摔下去。」帶著調侃的笑語又傳來。
此時的她,已無暇發怒,她瞪大眼,看著樹林和村舍在底下快速掠過,轉瞬間,那座廟幾不可見,蓊鬱的山頭遠得像幅畫。她僵著身子,縛在背上的雙手絞得死緊,深恐一不小心掉了下去,會摔得粉身碎骨。
她難得的乖順,讓風豫樂眼中蘊滿了笑意。可惜,要不是她那麼劍拔弩張,這段御風而行的旅程,將是一般人窮盡一生都無法求得的美好體驗。
不想她受苦太久,他加快速度,疾速往前飛行。
「早,乒乓作響的敲門聲把風豫樂從睡夢中吵醒。
他坐起,托著額,感覺頭痛欲裂。昨天詠風日的奔波累壞了他,讓他安穩地睡上一覺有那麼難嗎?
「王、王!」門外的人不停拍門叫嚷。
風豫樂歎氣,一抹臉,方醒的混沌已不復見,眼中閃耀的是精銳的目光。
「進來吧。」他起身下榻,拿起外袍穿上。
門被「砰」地推開,身材富泰的中年婦女氣急敗壞地衝了進來。
「王!您帶回來的是什麼怪物啊?您瞧瞧,她把我的手傷成什麼樣子!前兒個門房撿回來的小黃狗至少還會搖尾巴,她呢?見了人就又踢又咬,枉費我還拿衣服要給她換!」連珠炮的急嚷伴隨不停逼近的肥短手臂,迫使他坐回榻沿。
糟,他低估她的能耐了。風豫樂心裡暗叫不好,揚起溫和的笑,給予安撫。「大娘,先別氣,有話好說。」
昨晚回到風王府時間已晚,加上她累到在他肩上睡得不省人事,他便找間空房把她丟著,再留了張紙條請總管崔大娘今早幫忙打理,以為她休息一晚,驚慌的情緒會比較平復,沒想到,率先平復的是她的體力。
「怎能不氣?打我長眼睛,就沒見過這麼沒禮貌的姑娘家!」崔大娘氣呼呼的。「王,您哪裡帶回來的啊?這種婢女我可管不動!」
「我曉得,你別氣,我來處理。」風豫樂不停安慰,簡單梳洗後,往昨晚扔下她的廂房走去。
遠遠地,就看見一群婢女們圍繞在廂房外,個個臉上掛綵,狼狽不堪。
「王……」一見到他,宛如見到救星,有人甚至還熱淚盈眶。
他從不知道自己如此受人歡迎。風豫樂低歎口氣,臉上滿是和藹的笑容。「都下去吧,我來處理。」
「小心點,她手上有剪子。」臨去前,她們給了他一個「好消息」。
她還真懂得要怎麼保護自己啊!風豫樂挑眉,看到地上擺著裝有早膳的木盤,彎身單手托起,在門上輕敲兩下,推門走進。
一進門,就看見一片狼藉,床幔、紗簾成了一條條碎布迎風擺動,椅子東倒西歪,花瓶、盆栽碎裂在地,房中那張需兩個大男人才抬得動的檜木桌,是唯一倖免的幸運兒,但從地上的拖痕可以看得出,它也是經過一番頑強抵抗才得以脫身。
把木盤往桌上一放,他環顧四周,找尋她的身影。察覺到後方有氣息流動,他微微一笑,連手指也不曾抬起,在她即將奪門而出的前一刻,突揚的風吹動房門,門扉應聲關上。
她嚇白了臉,握緊手上的剪子,回頭狠狠地瞪著他。
無視她的目光,風豫樂長腳勾起一把圓椅,坐下後,拿起木盤裡的饅頭掰開,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不明白他的舉動,她全身戒備,看著他一口又一口吞掉白白胖胖的饅頭,不由自主地,嚥了好大一口口水。
她早該乘機逃跑的!結果她卻睡得那麼沉,還是那個大嬸進來才把她叫醒。她撲倒她想逃離,那個大嬸卻大呼小叫招來一堆幫手,把她擋在房間裡,出都出不去!
風豫樂睨她一眼,那嘴饞又硬要強忍的模樣,讓他好笑,又覺得有點可憐。經過昨天的折騰,怎麼可能不餓?
「你想怎樣?」終於,她開口了,聲音有些嘶啞無力。
「喂胖你好把你吃掉。」見她瞪圓眼,風豫樂大笑,拿起手中饅頭晃晃。「拜託,這比你好吃多了。那些犧牲你的人如此無知,說的話又有多少可信度?你還要信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