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他獨處的時間,是她最期待的快樂時光,即使沒說什麼話,光看他寫字的臉,她就覺得心很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牽絆著她的心思,白天獨處時想著他,看到某個被他指正過的錯字也想著他,他晚回來,心更是緊緊掛在他的身上。
這種感覺,讓她沉迷,卻又想要抗拒。因為太在乎他,怕他遭遇到什麼災厄,她必須很努力,才能抑住想為他預知的衝動。
她不曉得,若他知道她的能力,會有什麼反應。和那些村民一樣叫她妖女?還是……她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反正不會讓他知道的,多想無益。
而且對他而言,她也只不過是名婢女罷了,他對人一向都是很好,如果換成了小純或咧鄎搹b書房,他也是會對她們那麼好的。
想再多,又能如何?兩年後,她就會離開了,非分之想,就只是非分之想。
「你在寫什麼?」輕揚的溫醇笑聲把她的心思拉回。
解語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反覆寫著非分之想這四個字。
天!
「我……我照著書抄的!」她趕緊把紙揉掉,湮滅證據,臉燙得幾要冒出煙來。
難得發現她對他有非分之想,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書上哪裡有這個詞?」風豫樂壞心眼地笑道,俯身朝她接近。早知道小書僮也想要他,他就不強迫自己當君子了,每晚見她待在身旁,忍著不對她動手,是種多慘絕人寰的折磨!
「有、有!」不敢承認心思,解語只能睜眼說瞎話,打死不看他。
「有?」他卻挑起她的下頷,不讓她逃避。「在哪裡?」他帶著邪魅的笑,眼眸凝睇著她,抑壓已久的火焰在此刻完全釋放。
被他熱切的視線緊鎖,解語無法思考,腦海中唯一的念頭,是他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得她只感受得到他的氣息。她的心跳得又急又快,指尖因期待接下來的發展而緊張發冷。
「小語!」
就在他唇瓣即將貼上她的前一刻,興奮叫喚伴隨敲門聲破壞了一切。
「王還沒回來吧?」
可惡!風豫樂停住動作。要不是小純對她的幫助太多,他很可能會氣到把她送到其它界王那裡去。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
「下次記得提醒我問你是什麼樣的非分之想。」風豫樂在她耳畔低笑,手背輕輕撫過她的臉,深深望了她一眼,才坐回原位,朝外揚聲道:「進來吧。」
雖然兩人的距離拉開,但他的觸撫,卻燙著她的肌膚,解語按著他撫過的地方,不明白體內喧騰的陌生渴望是什麼。
「王。」聽見他的聲音,一臉尷尬的小純推門進來,躬身行禮。「對不起,我不曉得您今天這麼早回來。」
「沒關係,你找小語嗎?」風豫樂揚起笑容,努力不讓咬牙切齒的猙獰顯露出來。難得早歸,居然成了破壞一切的敗筆。
「是的。」小純害羞笑道,朝解語招手。「來一下,快!」
聽到自己的名字,解語連忙捉回散亂的心神,走到小純身邊,麗容仍無法控制地發燙。「什麼事?」
「我不曉得王也在,丟臉死了!」小純壓低聲音嚷,漲紅了驗.
「沒關係。」此起她的非分之想,這根本不算什麼。一思及此,她的臉又紅了起來,趕緊轉移話題。「你找我什麼事?」
「玫瑰松子糖,給你。」小純笑嘻嘻地拉過她的手,塞了個紙包給她。「娟兒剛拿來的,很難得吃到呢!」
小純竟這麼掛著她,一拿到稀奇的東西,就急急忙忙拿來和她分享……解語心一緊,謝謝兩字就要脫口而出,眼前卻突然被炙熱的火焰遮蔽,她大駭,慌忙掙脫了小純的手,那片大火隨即消失。
火……彷彿又回到十三年前母親被綁在火堆上的那一幕,解語因為過度恐懼而愣站原地,無法動彈。哪裡失火?什麼時候會發生?小純的狀況呢?她沒看到她啊!
「王,奴婢告退。」小純的聲音傳進耳裡。
不!她不能走!「小純……」解語回神急喊,小純卻已跑出書房。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小純不會離開風王府,這場火定是發生在這裡。若大火發現得太遲,有多少人會跟著喪命?一思及此,解語整個臉慘無血色,全身的血液瞬間變得冰冷。
「小純都走了,你還不過來?」她背對著他,沒看到她表情的風豫樂笑道,見她沒有反應,覺得有異,走到她的身邊。看到她的臉色白得嚇人,他表情一變驚道:「怎麼了?」
她卻像沒聽見似的,呆若木雞地看著前方,向來靈動的眼眸失了光彩。風豫樂心一悸,握住她的肩頭疾聲喝道:「小語!你冷靜一點!」
被他的聲音拉回,解語望進他的眼裡,那難得嚴厲的表情,鎮定了她驚慌失措的心神。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這裡是風王府,不走你之前待的村莊,沒有人會傷害你。她能信吧?能相信他吧!她不想再有人因為她的隱瞞而受傷了!
「不要吵我……」她撥開他的握持,閉眼凝神,專注想著小純。
風豫樂還想追問,倏地心念一動!她在使用她的能力!這個發現讓他又驚又喜,然而她剛剛的表情,顯示了事態嚴重。她看到了什麼?他滿腔焦急,卻不敢打擾她,只能靜候一旁。
快呀……太久沒使用能力,解語無法專注,眼前畫面一直都模糊不清。上天求你!我再也不會背棄你賜予的能力了,讓我看到,求求你!她不停的默禱,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剎那間,猛烈的火勢像近在眼前,解語瑟縮了下,全身發起顫來,她用力咬唇,忍著恐懼,在火焰中穿梭,努力辨別那裡的狀況——
她看到小純趴俯在地,不停嗆咳,那是柴房,現在!
「快!柴房,快!」沒時間解釋,她用力捉住風豫樂急喊。
已有準備的風豫樂一聽到地點,直接攬過她的腰際,帶著她凌窗躍出,疾風般地朝柴房飛去。
一落地,濃煙不斷竄出的景象,讓解語全身冰涼。無暇細想,她掙脫他的環臂,衝上前去,用力把柴房的門拉開。
「小心!」突來的力量自旁將她撲倒。
解語只覺一股猛烈的熱氣從上頭轟然竄過,她甚至聞得到髮梢被燒焦的味道。霎時間,過往和現實在眼前交疊,她分不清,只看到熾烈的火舌,將一切吞噬。
那是娘,娘快被燒死了!
「不!不要!我要救她——」她掙扎著,想要衝進柴房。
「小語!」風豫樂急喊,見她已陷入半瘋狂狀態,只好將她壓制在地,隨即屏氣凝神,週遭的氣息開始流動,刮起了狂風,豆大的雨點刷地落下,滂沱的雨勢降臨整個大地。
雨……不!雷會劈中娘!解語驚駭地瞠大了眼,奮力扭動,只想將背上的壓制掙開。「放開我,讓我救她,放開我!」
他這樣根本沒辦法救人!風豫樂當機立斷,揪住她的背心往後一擲,恰好的力道讓她毫髮無傷地落在數丈之外,同時喚來一陣強風吹進柴房,在大火中開出一條路後,飛身竄進。
解語摔得頭暈目眩,她勉力爬起,踉蹌往柴房奔去,倏地,她停下腳步——她看到風豫樂抱著小純走出柴房,她怔立著,任由雨絲在她身上不斷落下。
「她沒事。」風豫樂柔和安撫的嗓音,傳進她的耳裡。
沒事……解語緩步向前,看到一臉污黑的小純咳著,她伸出手,輕觸著她的肌膚,幾已凍結的血液,又才緩緩流動起來。小純還活著,還活著……
「別……咳……別哭……」小純伸出手,碰著她的臉。
她沒哭,那是雨,從娘死後她就沒哭過了……直到淚水落下衣襟,解語才發現,不知何時雨已經停了,火也已經熄滅,不斷落下的,是她的淚。
拘禁了十三年的情緒在剎那間崩潰,將她全然淹沒。
「啊——」解語倏地跪坐在地,抱頭放聲痛哭,哭得全身顫抖,無法自已。
她淒厲的哭喊幾將他的心扯裂,風豫樂現在唯一想做的,是將她緊緊擁入懷中。聽到有腳步聲由遠而近,他回頭望去,正好看到一名長工衝進院子。
長工被燒燬的柴房嚇傻了,他聞到焦味前來一探究竟,沒料到竟會看到這景象。
風豫樂上前將小純交到他手上。「帶她去找崔大娘,讓崔大娘請大夫來為她診治。」長工愣愣接過,依然反應不過來。風豫樂擰眉,沉聲低喝:「還不快去!」
「……哦、是!」長工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奔出院子。
風豫樂走回解語身邊,她仍將臉埋在膝上,哭得聲音都啞了,對週遭的事置若罔聞。他單膝點地,心疼地拉下她的手,輕輕將她攬靠胸膛。
「沒事了,你救了她,沒事了……」他不停在她耳畔低喃,將她抱起,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