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幾天,我和聶中丞在御史台出了點事,聶中丞還因此受傷,那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想要暗算咱們。」
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明顯增加了不少,前幾日他們的確見到聶席郎額頭纏了一圈白布條,有人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淡淡說不小心受了點傷,其他人就沒再多問下去,而那白布條只出現在聶席郎頭上一日,之後就拆下來了。
原來是被暗算,還是在御史台出的事,到底是誰這麼大膽?
「而傷害咱們的那個傢伙,現在就在食堂裡。」
「什麼?在食堂裡……」
「真的嗎?到底是誰……」
杜月香的這番話果然引起一陣軒然大波。
「我奉勸那個人即刻起身自首,或許我會對他手下留情,但如果他硬是不承認,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杜月香嚴肅認真的說著。
老吳已經將所有事全盤托出,他是受人指使來製造意外的,而指使他的人,就是御史台的其中一人。
搞了半天不是外人要對她不利,而是自家人在耍陰招,她非常不齒,非得狠狠教訓那人一頓不可!
大家議論紛紛,不敢相信,沒人承認自己就是杜月香所說的那個人,那是當然的,怎麼可能有人會蠢得自己自首,又不是吃飽沒事幹。
「沒人承認?不要緊,再過一會兒,那個人就算不想承認,也會自己站起來,所以你們現在最好在自己的椅子上牢牢坐著,別有任何動作,免得被人誤會你就是兇手。」
怎麼可能有人會不想承認又自己站起來?大家不懂杜月香到底是在耍什麼招,紛紛左右觀望,看是否真有那麼蠢的人。
不知不覺,一刻鐘過去了,有些人等得不耐煩了,又有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抱怨不知杜月香又在胡鬧什麼。
就在眾人以為這件事又會以一場鬧劇作為結束時,某位陳姓侍御史突然抱著肚子站起身,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喔……陳侍御,你可終於自露馬腳了。」杜月香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哪有承認自己是兇手,我只不過……」咕嚕咕嚕咕嚕,陳侍御的肚子發出一陣翻絞聲,他臉色大變,趕緊抱著疼痛的肚子往食堂外沖,就怕來不及。
大家瞧著杜月香,又瞧向陳侍御,搞不懂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侍御急急衝出食堂,卻在大門前突然腳一滑,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四腳朝天。「啊--哎呀!」
地上有油!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傢伙暗算他!
咕嚕咕嚕咕嚕嚕……陳侍御鐵青著一張臉,拚命從地上爬起,這次已經不是抱著肚子,而是轉而壓住自己的屁眼,以火燒眉毛的速度趕緊往茅廁奔去。
「到底怎麼了……」
大家紛紛來到食堂門口,不停的探頭采腦,不知陳侍御是為了什麼事跑得這麼急。
直到陳侍御終於走出茅廁,只見他一臉慘白,整個人虛脫的跪在茅廁前喘氣,十分狼狽。
杜月香來到陳侍御面前,居高臨下的警告他。「陳侍御,這是給你的一點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背地裡耍陰招整人。」
陳侍御臉色慘白且泛著薄汗,氣虛無力地說:「你……你……」
「你收買廚吏老吳想整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根據老吳的自白,原來是陳侍御和誘好賭欠錢的老吳製造意外整杜月香,目的就是要逼她離開御史台。
前陣子她踩到油滑倒,就是老吳整治她的開端,三天前丟瓦片的事是第二次,甚至還拖累了聶席郎受傷。
杜月香派李德三去調查,證明者吳真的欠了賭場不少銀兩,前些日子才突然還清欠債,因此判定他說的是真話。
她要老吳在陳侍御的午膳內放瀉藥,讓陳侍御也嘗嘗被整的滋味,好消她心中的怨氣。
「我到底哪裡惹到你,讓你想逼我走?」她板著臉質問陳侍御。
既然事跡已經敗露,陳侍御也豁了出去,他憤恨的咆哮道:「問問你自己吧!你憑什麼當御史台台主?我不服氣,御史台內大有人才,怎麼也輪不到你坐上這個位置!」
他是御史台內資歷最深、年紀最大的侍御史,本以為前任御史大夫被罷黜之後,由聶席郎升任御史大夫,他就有機會陞官,成為御史中丞,沒想到杜月香的出現完全破壞了這一切!
「難道你就有資格坐上台主之位?」杜月香哼笑一聲。「聶中丞之所以能坐上御史中丞之位的原因,你在御史台這麼久了,會不明白嗎?」
陳侍御的臉色由白轉紅,那是羞愧的紅,因為他懂杜月香在暗示些什麼。
聶席郎年紀輕輕就登上御史中丞之位,靠的不是資歷,而是能力,無能之人就算在御史台待十年、二十年也升不了官,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踩在自己頭頂上。
「那麼你呢?你有什麼實力坐這個位置?」陳侍御不甘心的反問。
「我承認,現在的我尚且無法證明自己的實力,所以你會不平,我可以理解,也正因為如此,針對這一次的事件,我只小小教訓你一番,不打算將你送到牢裡,但要是還有下一次,你不但官位不保,後半輩子也等著在牢裡度過吧。」
「另外……」杜月香突然轉過頭,瞧向看熱鬧的其他僚屬。「我知道對我不服之人多得是,你們要是有種的話就當面衝著我來,別在背後耍什麼陰險招數,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杜月香堂而皇之的表明接受戰帖,氣度之大,反倒讓不少男人覺得尷尬,心思狹隘比女人都不如。
然而更有一些人,看杜月香的眼神變了,從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變成有些驚訝、有些敬佩,沒想到她區區一個姑娘家,居然有勇氣接受挑戰,遇到危險非但沒有躲起來,而是想辦法將始作俑者揪出來。
聶席郎在人群當中明顯感覺到其中的氣氛轉變,心裡暗暗讚賞杜月香的處事方法。
她展現出身為上位者該有的氣度與勇氣,讓大家對她有所改觀。
「對了,這是御史台自家人的小紛爭,大家看過就算了,別隨便嚼舌根,出了御史台大門,就要團結一致,別讓其他人看咱們的笑話,懂嗎?」
大家彼此對望,之後才低聲回答。「懂……」
「很高興咱們頭一次有共識,多謝大家的配合。」事情終於順利解決,杜月香也鬆了口氣,漾起燦爛一笑,有種海闊天空的舒服感。
瞧瞧她,才順利解決一個內訌問題而已,尾巴就得意地翹起來了,剛才的威嚴氣勢也跟著破功。
真是孩子氣……雖說如此,但聶席郎還是輕揚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對她也有所改觀了。
或許她的出現不是一件壞事,能為御史台帶來不一樣的改變……
陳姓侍御史的事平息後,御史台一如往常的運作,杜月香就威風了那一下下,之後再度陷入水深火熱當中,被嚴格的聶席郎繼續鞭策。
她就不懂,是有那麼急嗎?他像是在趕進度一樣的拚命鞭策她,讓她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不要說她是女人了,她相信就算是男人也會吃不消。
好不容易又熬到休假的日子到來,杜月香樂得喘口氣。
而聶席郎也待在自己府內悠閒看書、品茗,準備輕鬆度過一日。
「主子。」
此時一名下人來到後花園,在涼亭裡找到聶席郎的身影,趕緊上前報訊。「杜台主來了,說要見主子。」
「杜台主?」聶席郎納悶的放下書冊。「她來有什麼事?」
「小的也不知,杜台主目前正在前廳等待。」
聶席郎只好離開涼亭,前往前廳一探究竟。
當他一踏入前廳,就見一個頭戴白色紗帳帽、身穿淺湖綠裙裝的女子站在裡頭左瞧右看,似是非常好奇,手上還提著一個沉重的墨綠色布包。
「杜台主?」
杜月香轉身,將白紗往上一掀,臉蛋露出燦笑。「不好意思,來打擾了。」
聶席郎的心不期然一跳,有些訝異,只因杜月香今日的裝扮與平時不一樣。
她身著女子裝扮,渾身洋溢著柔美氣息,與身穿官服時的英氣形象截然不同,讓他挺不習慣的。
沒來由的,他突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麼一直瞧著我卻不說話?」杜月香困惑地瞧著自己。「怎麼,看我穿回女裝,很不習慣?」
她今日因為是女裝出門,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乖乖戴上紗悵帽,要不然她其實不太喜歡戴帽,覺得很麻煩,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是有些不習慣。」聶席郎趕緊穩下浮動的思緒,冷靜下來。「不知杜台主前來有何要事?」
「其實不是什麼要事,我只是想邀你出門野餐。另外,現在咱們不是在御史台,不是上司與下屬,就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你別喊我杜台主,就直接喚我的名字吧。」杜月香笑笑的說道。
「野餐?什麼意思?」他不解的輕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