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走吧。接下來還想吃些什麼點心?烤餅還是湯泡膜?」
「為什麼不把他帶在身邊?你的軍隊不也需要打雜的少年幫忙工作?」她頻頻回頭。
辛巖的手臂攏在她肩後,雖未觸及她,卻逼她不得不前迸。他是故意不讓她留在原地的。
「多讓他體驗幾年現實生活,到時候他會更加努力往上爬。」他雲淡風輕的解釋,這些路他都走過,明白其中的苦甜酸澀。
原來如此。她又把畫糖咬得喀喀作響。方纔她一見那名少年,就覺得他和辛巖的少年時期有幾分相似,正是因為這一點,辛巖才會叫他三年後來找他吧?
他心地挺好的嘛!沒辜負她小時候的期望。
「老闆,來碗杏仁豆腐花。」想到這兒,她心情很好,走到攤子前說道。
「馬上來。」老闆用毛巾擦擦攤子旁唯二張桌子,隨即用大勺子自了兩碗豆腐花送上。
「兩位請慢用。」
「真好吃。」口感溫潤且香氣四溢的豆腐花一入口,她滿足地歎了口氣。
辛巖也端起碗食用,不知怎的,向來不愛甜食的他,竟也覺得這玩意兒口味還不錯。
他溫和地看著賀蓮依,見她終於露出笑客,感到十分暢懷。
他希望她每天都能快快樂樂,像現在一祥。
她專心地吃,吃到一半突然驚呼。「咦?有水滴進碗裡……」
「下雨了。」他在桌面上放下銅錢。
「快找地方躲雨。」
「沒關係,雨還不大,別浪費食物,把它吃完好了。」她抬頭看了下天空,然後又低頭吃起來。誰知她才吃了兩匙,雨勢轉眼加劇,連頭皮都有些濕潤了。
「淋雨會受風寒。」他好氣又好笑,拉起她的手就帶著她跑。
「喂!你你……」牽她的手做什麼?她不能自己跑嗎?
「有什麼話等會兒再說。」他一句話堵住她接下來想講的。
街上到處都是躲雨的人,他左閃右避,沒讓別人撞到她。
賀蓮依邊跑邊怔望握住她手腕的那隻大手,他的手心好溫暖……這輩子注定牽著她手往前走的人,就是他了嗎?
幼年時的游逅,她當他是個需要幫助的大哥哥。
在佛寺和他巧遇,她怦然心動,卻以為只是段短暫的美夢。
洞房花燭夜,她怒氣攻心,他深情以待。
免兜轉轉那麼多年,命運還是把他們纏繞在一起,這個人,將伴她一生。思及此,壓在她心頭的煩憂,好像霎時間淡化模糊,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他寬闊的背影看起來很可靠,握住她手腕的手抓得牢牢的,這一瞬間,她竟有跟著他跑到天涯海角也無妨的念頭。
她是怎麼了……
不知何時,辛巖已將她帶進一戶人家的屋簷下躲雨。雨越來越大,她站在簷下,思緒恍恍惚惚。
一方素面巾帕遞到面前,她愣看那條帕子片刻,才轉頭面對辛巖。「擦乾手臉,別受寒了。」
「不用……我自己有帶手絹。」她的手伸進袖裡,找半天卻找不到,她早上穿衣時明明有放進來的,怎麼不見了?
「先用我的,你的頭髮在滴水。」
「不要。」她有點生氣地回應,繼續翻找以梁君懷寄來的絲料栽成的帕子,找來找去還是不見蹤跡。是不是剛才跑得太快,掉在路上了?
「或許掉了,我這帕子是新換的,你拿去用吧。」
「我說不要就不要嘛。」她放棄尋找,頹喪地坐在簷下的長凳,突然間明白了一些事。
過去已經過去,掉在路上的手絹該去哪裡撿回來?時光怎能倒轉?她早就不是從前的賀蓮依了。
皇帝的聖旨推翻她十幾年來的認定,她自覺辜負了梁君懷,帶著對他的愧疚嫁入將軍府,原以為能用冷漠抗議辛巖的卑劣,護衛自己的心和自尊,但他對她的好卻逐漸融化她的防備,她的心已被他古據,這一次,她徹底背叛了梁君懷。
雙手掩住面孔,盡情讓淚水流淌而下。
辛巖靜靜陪著地,不多說一句話,讓她哭到盡興。
她這陣子的情緒一直受到壓抑,藉由哭泣宣洩出也好,他寧願她表現心中所想.也.不要她將心事悶在心裡。
沒有半點不願,他和她並肩而坐。
雨水沿著屋簷滑落,像道透明的簾幕。在這小小天地裡,只有他和她,而簾外的風風雨雨,他不想看也不想管。
他只在乎,此時和她在一起的人是他,靠得這樣近,連心和心,好像都接近了一些。
他甚至傻氣地想,只要能陪在她身邊,就算要他永遠坐在這裡他也願意。
只要
她在身旁。
在初冬時節淋雨又吹風,賀蓮依大病了一場。
她病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間總聽見小娃娃輕軟的聲音在呼喚她,叫她快點醒過來,娃兒的話語經常終結在男人低暖的勸阻聲中。
那人常扶起她的身子餵她喝藥,一口一口慢慢喂,就算溢了出來,還是不嫌髒地用袖子抹淨她嘴角,耐心的餵她喝完。
每當她有些許意識時,都能聽見他的聲音,低柔平靜的聲調,撫慰了她因高熱帶來的不適。
偶爾撐開沉重的眼皮,朦朧中依稀可見他拿著帕子,手勁輕柔地幫她擦去額上汗水。
「我怎麼了?」她抓住額上的帕子問,喉嚨乾澀,連說句話都困難。
「你受了風寒,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
他把她的手拉下來,「口渴了吧?起來喝點水。」他小心扶她坐起身,端來蜜茶讓她喝下。她貪甜,一口氣喝了半碗。
「還要多喝些嗎?」
「我眼睛好熱,看不清楚……」
「喝了藥病就好了。」他耐心回答。
「手腳沒力氣……」
「沒關係,睡一覺醒來就能下床走動。」
「你一直都待在這裡?」
「對,我一直都在。」
「那……可不可以靠著你睡?」
「……可以,你放心地睡。」
她歪歪斜斜地倚著他的肩膀,將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陷入半昏迷。突地,她的頭猛然往前一點,他及時伸手護住她的額頭,讓她靠在他的胸口。
他的胸懷很溫暖,她能聽得見他的心沉穩規律地跳動著。
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他的存在那麼令她感到安心。
她病著、夢囈著、半睡半醒著,等到她的雙眼不再灼痛,能清楚看見他的身影時,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她睜開眼睛就看見辛巖。
他坐在床沿,靠著床柱小睡,沒發現她醒了。
紗窗外的陽光淺淺,大概是太陽初升時候。
她望著明亮的窗外,感覺這一覺醒來,像是蛻去了一層舊賣,整個人輕鬆不少。
病中,她多次夢見已不太記得面貌的梁君懷,她低著頭對他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他沒回話,再抬頭時,她看見他唇邊銜著淺淺的微笑轉身離去。
他原諒了她的背信,她是這麼解讀的。
即使只是一場夢,對她而言卻是慰藉,讓她放下心中大石,不再懷著沉重的歉疚。
眼中稍感濕潤,她轉頭靜靜望向這些天不辭辛苦照顧她的人。
在微光中,他五官顯得特別靜謐樣和。她一一掃視他臉上那些細碎的舊疤,猜想他躲過敵軍刀槍時有多麼驚險,又要有多大的勇氣和身手智慧,才能從一個落魄的少年,搖身一變成為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過去十多年,他所付出的努力遠遠超過她所能想像的範圍,這麼了不起的男子,卻為了她無怨無悔的付出,不求回報。他呀……她輕輕歎了口氣。
僅是一聲歎息就吵醒了他,他轉頭見她醒了,臉上透著淡淡欣喜。
「好些了嗎?」他的手輕貼她額頭,觸手溫涼,不再是高溫,讓他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下來。
「都好了,我精神很好,手也有力氣了。」她坐起身想要掀被子下床。
「等等,」他按住被角道:「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先別下床。」
「好吧。但是我肚子餓,都快鬧胃疼了。」她手壓著肚子,臉皺成一團。
他笑,寵溺地,「剛剛怎麼不叫醒我?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我要吃包子。」
「馬上來。」他走到門口向在外面待命的丫頭吩咐幾句,不到半刻時間,丫頭就端著一盤食物進來,每一樣餐食都香噴噴的,還冒著熱氣。
他先將那盤包子拿過來,送到她面前。
她拿起來就咬,包子皮光潔飽滿,不帶濕軟的水氣,像是剛出爐的一祥,若不是他叫師傅隨時做新的出來,等她醒了隨時可以吃到最新鮮的,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送來如此可口的包子?
「你也吃。」她拿起一個包子遞到他面前。「我現在沒胃口。」
「你照顧我很累吧?就算沒胃口也要吃,吃了才有精神。」她手裡的包子快觸碰到他的前襟了,他迫不得已只好接過來。
「快點,熱騰騰的很好吃,我最喜歡老師傅做的包子了。」
「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吃包子?我們頭一回見面時,你也是在吃包子。」看她吃?!那麼高興,好像多美味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