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喝?」她輕啜茶水後問道。
「我剛才在車上喝過了。」顧琴茵笑答,神情溫柔似水。
「嗯。」賀蓮依又喝口茶。「這幾天都待在馬車上,還好吧?」
「謝謝嫂嫂的關心,沒有太大問題。」她主動的關切似乎帶給顧琴茵很大的鼓舞。
「嫂嫂,能和你閒話家常,我真高興。」
「都是一家人嘛。」看見顧琴茵這麼感動的表情,賀蓮依對於自己以前對她的冷淡感到齦然,或許琴茵沒有其他心思,是自己想得太多,把好人看成了壞人。
「嫂嫂。」顧琴茵忽然握住賀蓮依的雙手,雖不致捏疼地,卻讓她愣了下。「怎麼了?」
「嫂嫂,我心裡是很敬重你的。」
「欸……」她尷尬地笑笑,小姑是想跟她說什麼嗎?
「嫂嫂,我就直問了,你……可反對男人納妾?」她挑明了講,直盯著賀蓮依看,不錯過她每個神情的細微變化。
她今天算是豁出去了,直接上前詢問賀蓮依的意見,不像過去那般旁敲側擊,這對她而言是很重要的時刻,牽涉到日後的計劃走向,她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賀蓮依聽了她的問話並不驚訝,只是揚起長臉,對上她的視線,淺淺微笑。
「這個問題,琴茵是替自己問的?」賀蓮依啼笑皆非,剛剛還怪自己多心呢,原來她的直覺並未出錯,只是時機現在才到。
「嫂嫂早就看穿我的心思不是?」顧琴茵微諷道,秀麗臉龐依舊笑若春花。
「你說對了。」既然對方已經表明了,賀蓮依也不再閃躲。
「這件事,嫂嫂怎麼看待?」
「我不反對男人納妾。」她說的是真的,丈夫如果變了心,留住人又有何用?
「嫂嫂沒騙我?」顧琴茵向來含蓄的眼眸迸出亮光,直瞅著賀蓮依。
「只要他答允,我沒有二話。」她把決定權推給辛巖,地相信他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
「是嗎……」顧琴茵眸光轉暗,大哥待她向來和藹,始終如兄妹一般,他會答應嗎?可她幾年的青春可以耗在等待上?
「我的回答你不滿意?」賀蓮依喝完茶,含笑問。
顧琴茵看著她雲淡風輕的閒適模樣,感覺十分刺眼。
賀蓮依好像不把她視為威脅,一副全心信任大哥對她的感情似的。
一個不愛大哥的女人,憑什麼擁有他全部的愛?
她咬緊牙,須臾間作了決定。
她倒要看看賀蓮依的自信能維持到幾時?她想獨佔大哥直到天長地久?作夢去吧!她不會讓她得意太久的。
「既然嫂嫂都這麼說了,但願你往後不會忘記今日所言。」顧琴茵雖然輕聲細語,語氣卻像在下戰帖挑釁。
「我不會忘記。」賀蓮依不是沒聽出她話裡的故意和恨意,卻只是平淡回應。
幾年前顧琴茵的兄嫂相繼離世,在她們姑侄最徬徨無依靠時,是辛巖及時對她們伸出援手,她對他必定有著很深的感情,會想長伴在他身側也不令人意外。
她不願評判顧琴茵此舉的對錯,顧琴茵不過就是忠實表達出她的情感罷了。
至於辛巖會作何決定,是她不想管,也不能干涉的。
「紫岫,夫人和小姐呢?」
辛巖從駐守的關城回到位在靳原的府邸,見賀蓮依和涼雨最常待的花廳裡沒人,遂問起平時照料涼雨起居的紫岫。
「老爺。」紫岫行禮後才回答:「今天初一,夫人和琴茵姑娘帶著涼雨小姐到山上的佛寺祈福。」辛巖聞言眉頭一皺,「由誰護衛?」
以往都是在他的陪伴下,全家一同前往佛寺參拜祈福,今天她們卻在未知會他的情況下去廟裡,他不由得擔心起來。
「護……護衛?」見向來罕有情緒表現的辛巖,露出了嚴厲的神情,紫岫低下頭慌張地回話,「夫人和小姐由柳管事陪著,另外帶了六名士兵保——」紫岫話還沒說完,已經不見辛巖人影,她鬆了口氣,抬起手來擦拭額上冒出的汗水。
而另一頭,在佛寺通往城內的山道上——「娘,我吃飽了,想睡覺。」從佛寺回府的路上,涼雨在馬車上吃完點心、喝完蓮香茶,就往賀蓮依懷裡倒。
「好,你睡吧,娘會摟著你。」賀蓮依雙臂懷抱著涼雨,任她歪歪斜斜地靠著。
「那我睡了,娘你可別摔著我了。」半昧著睡眼,涼雨提醒道。
「放心吧,我不會放開手的。」她笑著回答。
是因為自幼就沒有娘親在她身旁照顧呵護的關係嗎?涼雨雖然天真可愛,卻對很多事都感到不安,看到一個小小的孩子時不時露出憂惶的表情,連她都覺得心疼。
馬車在略微顛簸的山路上往下行駛,賀蓮依盡量穩住身子,讓涼雨不會躺得不舒適,也不去在意坐在對面的顧琴茵不時飄來的窺視目光。
琴茵老是偷瞧她做什麼呢?
只要地一抬頭,顧琴茵就會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重複個幾次下來,她也懶得再去介意了。
本以為會一路靜默到回府,馬車卻突地一陣晃動,接著就猛然停住,馬兒陸續發出嘶鳴聲,車上三人尚不及穩住往前撲倒的身子,就聽見自外頭誘講來利器耳相敲擊的聲晌。
「那是什麼聲音?」顧琴茵滿臉驚恐,窩到賀蓮依身旁抓住她的手臂,秀白的雙手不停顫「別慌。」賀蓮依面容一肅,想必她們是遇到伏擊了,她悄悄掀開窗戶上的車簾,探看外面的情一群蒙面黑衣人正在和士兵對打的畫面才落人眼裡,一把亮晃晃的大刀就在此刻刺進窗口,差一點點就削去她的半邊臉。
「保護夫人!」外面的士兵大喊。
她倒抽一口氣,立即抱著被驚醒的涼雨退到另一邊的座位上。
「嫂嫂,怎麼辦?」顧琴茵慌張地抓著地,整個人縮得小小的。
「別慌,辛巖的弟兄會保護好我們的。」她沉穩地道。其實她的手都泛涼了,但為了不引起更大的慌亂,只能裝出平靜的樣子。
「娘……」涼雨不明所以地抬起小臉望著地。
「噓,別說話,沒事的。」她把涼雨抱得更緊些,像是想從涼雨小小的身上獲得安定的力量。
外頭的嘶喊和刀劍聲不絕於耳,她除了靜觀其變之外,也沒別的方法了。待在馬車裡的時間變得好漫長,誰都不曉得下一刻會不會命赴黃泉。
突然,車頂上傳來幾聲喀喀聲,她還來不及細思發生了什麼狀況,車頂已經被鐵勾霍地掀開來,車壁也隨之倒下,相依偎的三個人坐在僅剩的底座上,成了最容易被攻擊的目標。
賀蓮依不假思索,立刻抱起涼雨跑向無人的路邊,讓涼雨的臉貼著她的胸口,不願讓她看見雙方廝殺的場景。
「取她首級!」賊人頭子高喊,此話一出,幾名手下快速往她們靠近。
「快護著夫人!」
帶領士兵抵抗歹徒的柳管事擋在賀蓮依面前,方才落後的顧處,閃也終於追趕上來,害怕地緊抓著賀蓮依,情況越見緊急,雙方人馬的交戰也越劇烈。
戰到最後,觸目所見儘是滿地血紅,六名士兵皆倒,只剩柳管事硬撞著,歹徒卻還有三人活著,他們面露猙獰地接近,柳管事不敵三人的圍攻,重傷的身體被大刀砍中,無力的軟倒在地,臨死前他雙眼帶著濃濃的歉意望向賀蓮依,在無法保護她們周全的愧疚中死去。
賀蓮依撤開眼一直跑,盡力不讓自己尖叫出聲。
這是她此生頭一回目睹這麼多人死在眼前,柳管事和那些忠心的士兵們,都是為了保護她們而慘死的,想到這兒,她心中泛起酸楚,眼淚也奪眶而出。
她能感覺到後方持刀的黑衣人逐步逼近,揚起的大刀就要劈下來,而她們再怎麼跑也跑不過這幾個黑衣人!
「娘!」
從她懷中露出眼睛偷看的涼雨,瞥見染血的刀身上閃過冰冷的銀光,恐懼地縮著脖子哀喊了一聲。
在大刀高高舉起時,賀蓮依除了緊緊抱住涼雨竭力奔跑,不讓她成為首當其衝的肉靶外,竟可悲的想不出任何求生的方法,只能消極等待被大刀砍中的痛楚。在危急之際,原先一直抓著她衣袖的顧琴茵突然鬆開手,甚至與她拉遠一小段距離,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巨大的恐懼讓她無暇細想。
此刻命在旦夕,她全身緊繃,眼前好似浮現辛巖微笑的臉。可遠水救不了近火,想他有什麼用?
在大刀即將往下劈砍之際,後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人駕著馬兒快如迅雷的直衝過來,舉刀的黑衣人短暫分神看望,只一剎那,馬兒自他背後火速掠過,下一瞬,他頸上濺出鮮血,人已倒地不起。
賀蓮依聽見人體墜地的重響,顫動眼瞼轉頭倫覷,就見蒙面的歹徒趴在她身後不遠處,似已無生有人把她們從刀口下救了出來!死裡逃生的雀躍,讓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她看見穿著戰袍的男子背對她而站,腳踩著最後一個活著的黑衣人,滴血的劍尖抵住對方的背心,像在逼問什麼,而另一名歹徒則倒在那人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