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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湛露

  這讓他更覺玩味有趣。他故意歎息道:「這宮裡到處都冷冷冰冰,只有妳的身子是暖的。」

  這話又讓她渾身一震,總覺得這話讓她聽得心酸,沒來由的會想心疼眼前這個男人。

  他該是不缺愛的吧?如他這樣一個男子,除了她之外,很多的女孩子會傾慕於他,以他的魅力,哪怕只是宮中一個小小護衛,都不會缺少能給予他溫暖的人。他為何會有這樣的感慨?

  皇甫夕的頭枕在她的頸窩裡,很滿足似的懶洋洋地伸著雙腿,「好渴,真想喝口茶。」

  「哎呀,我準備了茶給你。」她輕聲叫道。「我進屋拿給你吧。」自從他上次走時留話說要她準備茶等他,她就把這件事記在了心裡。但是她的地位低微,能拿到的茶葉並不算好。

  唐可怡有些自慚形穢的苦笑,「不過那茶葉可能不大好。你不要笑話。」

  「是妳倒的茶,自然就是好的。」他的言詞甜蜜,「只要能解渴就好。喝了妳的茶,我還有話和妳說。」

  兩人一起站起來後,他一隻手扶著樹幹,另一隻手從她頭頂取下一片落的花。

  「看,梔子花都落到妳頭上了。我說妳像梔子花,你們還真有緣份。」

  她楞了楞,看著他修長手指上捏的那片花瓣,像是心裡有什麼東西也被他捏在指尖一樣。

  「小怡,還是不去喝茶了,」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的那份失落,趕緊說出下文,「我想起我那裡還有更好喝的東西,等我去拿給妳。」

  他轉身就走,她連忙在身後輕聲叫道:「欽,你……」

  「什麼?」他回頭看她一眼。只見她咬著嘴唇,欲說還休地望著他,囁嚅了好一陣才問出口,「你……你叫什麼?」

  皇甫夕挑起眉尾,卻沒有回答,故意丟個懸念給她。「以後妳便知道了。」

  見他瀟瀟灑灑的走掉,唐可怡的心也像是被他的腳步拽到了好遠。雖然問出了口,最終卻是沒有得到結果。他說他還有更好喝的東西,是什麼?還有,他也沒說要去多久?

  蘭陵宮距離這裡不算遠,一盞茶的工夫應該就能回來吧?

  不經意低下頭,她看到兩團腳印,有他也有她的。這腳印交迭在一起,沒有任何縫隙,沒有任何芥蒂,就像兩顆純淨的心,毫無阻礙地踏出一致的步伐。

  妳喜歡梔子樹嗎?我很喜歡,而且……梔子花也很像妳。

  地上那一片梔子花瓣,似是他剛剛從她頭上摘下的那一片。她蹲下身拾起來,握在掌心,彷彿還可以感受到他手中的溫暖。那樣溫暖而綿柔的熱度,就像他帶給她的感覺。

  皇甫夕剛剛從蘭陵宮拿了一壺玉樓春,就有太監來傳話,說是皇帝要見他。他雖然向來恃寵而驕,懶得對皇兄阿諛奉承,但是聖上有召他也不得不去應付一下。

  懶洋洋地去到臥龍宮,看皇帝皺著眉頭正在等他的模樣,他笑著敲了敲殿門,「德王皇甫夕請求晉見。」

  皇帝看他一眼,哼道:「少裝調皮,趕快進來,我有正事和你說。」

  「皇兄的事情,再小都是正事,我的事情,再大都是調皮。」他施施然的走進去,拱手一揖,問:「不知皇兄召見,是有什麼旨意要吩咐啊?」

  「那天長樂公主已經把朕的意思帶給你了,該是朕問你,到底想怎樣?眼看你都要到弱冠之年了,還要這樣一天到晚地玩下去嗎?」皇帝的臉色不大好看。

  皇甫夕卻還是笑嘻嘻的,「難道皇兄還怕我把東嶽玩垮了?江山社稷之事我又沒有插手,皇兄氣什麼?怕我搶了你的王位不成?」

  「皇甫夕!你少和朕在這裡東拉西扯!」皇帝一拍龍案,勃然大怒,「你心中

  明白朕的意思!最近你是不是又去招惹玉姍郡主了?那丫頭這兩天哭哭啼啼地找皇后,說你欺負她了,讓你一定要娶她,我看你怎麼辦?」「我欺負她了?」他一副好笑的樣子,反問道:「陛下怎麼不去問問她,她是怎樣勾引臣弟的?幾句話沒說就寬衣解帶,臣弟又不是柳下惠,美色當前,怎會視而不見?」

  「若她肚子裡留了你的種,你準備怎麼辦?」

  皇甫夕哼哼一聲,「那也隨她。露水姻緣本就是你情我願,我沒強迫她生我的孩子,她若是因此要挾,我也不會甘心被制。」

  皇帝狠狠地嚥了一口氣,咬牙說:「四弟,你不要讓大家後悔寵壞了你。你為人做事,總該有原則和底限,人家女孩子總是清白之身,給了你,是想依靠你一生一世,你隨隨便便就毀了人家的清白,也就是毀了人家一生。」

  他卻不以為然。「皇兄,我不是你,看中哪個女孩子,要了她,就封賞一座宮殿把她養起來。那是屬於你皇帝的特權,而我要的是自由,皇兄還記得自由的滋味嗎?您若是記得,就不會這樣命令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皇帝很不贊同他的話。「你少拿『自由』  來掩飾自己犯錯之後該承擔的責任。朕給你兩個選擇,一,趕快娶妻,安定下來;二,出使海外,做些男人真正該做的事。」

  他歎道:「唉,我若是這兩件事都不選,皇兄想怎樣?把我殺了嗎?」

  皇帝眉毛一擰,「你若是三番兩次不理睬朕的好意,朕只好先把你關起來,閉門思過些日子,盼你能快點醒悟!」

  皇甫夕也沉下臉來,「閉門思過?也好,我這就回蘭陵宮去思過,皇兄不必再為我發愁了。」

  他一刻都不再待,躬身行禮之後,逕自大踏步地向外走。

  皇帝氣得丟下一個硯台,大聲說:「皇甫夕,你站住!」

  他側過臉來,問:「陛下還有什麼旨意?」

  好一陣沉默之後,皇帝才歎道:「你這個脾氣,真讓人拿你沒辦法。你不要嫌皇兄愛跟你講道理,說句真心話,你就沒想過你也是皇儲嗎?若是朕哪天走了,身後沒有子嗣,你就是皇帝,到時候你要怎樣治理這個國家?就以現在這麼隨隨便便的輕慢態度嗎?」

  「明日之事明日憂,皇兄,你想得太多會有白頭髮的。」皇甫夕說完便走出殿。

  宮外的太監陪著笑問:「王爺的事情辦完了?」

  「本王的事情幾時輪到你這個奴才插口?」他冷冷斥喝,收起平日一貫的可親,讓那名本來想過來討好的太監嚇得再也不敢多說什麼。皇甫夕滿心的惱火,一路氣呼呼地回到蘭陵宮。

  宮中眾人見他臉色陰沉,很是少見,但誰也不敢上前詢問原因。

  他入內走進寢宮,將門重重地撞上,摘下牆上的一張琴,胡亂地彈了起來。

  天色漸漸暗了,太監在宮外說:「王爺,御膳房來問王爺要吃什麼?」

  「本王沒胃口,今日不進食。」琴聲錚的一整戛然而止,像是琴弦被彈斷了。

  殿外再也沒有人敢來說話。

  直到夕陽西下,夜幕低垂,皇甫夕才緩緩抬起頭,看到殿內的青石板上,已經一層清輝。

  這清輝的顏色幽幽淡淡、清清冷冷,似是可以將他、心中的躁動平靜下來。

  發過了脾氣,他總算是心情好了些,可以冷靜思考皇兄的話。

  在外人面前,他向來端著一張看不清真實面目的笑臉,他喜歡站得遠遠的,在心中鄙夷地看著世人為了各種目的辛苦奔波。他自認是上蒼的寵兒,生在帝王家,身受寵愛,心中所想、眼中所愛,沒有不觸手可及的,向來隨心所欲地過日子,最厭惡被人束縛。父皇母后在世時,因為他是年紀最小的皇子又生得漂亮聰穎,對他極為寵溺,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都摘來送他。

  兩位姊姊待他也是如寶似玉,只要他歎口氣或者動動眉毛,姊姊們不等他開口,就會先把他看不順眼的人事物除掉。

  這樣悠悠閒閒又可以任意而為的日子,他實在想不通,有什麼理由要放棄?

  將琴一推,他伸了伸有些僵硬的雙臂,這時候才覺得肚子餓了,便喊了一聲,「來人!」

  殿外值守的太監這時候才敢打開殿門,探出頭來問道:「王爺有何吩咐?」

  「準備點吃的,叫御膳房做一份春思卷,配幾碟小菜送過來。」

  他吩咐下去,過了一會兒,御膳房便將做好的膳食端上。他一邊用膳,一邊端起桌上的酒壺,傾倒出一杯酒,滑下腹的那股熱流瞬間暖了身子,更如電光石火一般,讓他陡然想起了一件事!

  玉樓春!

  唐可怡!

  藏書樓靜悄悄的,美麗的月光照在樓閣四周,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暗夜中的一幅畫。

  皇甫夕再度來到這裡的時候,天早已全黑,但是在那裸梔子樹下,卻有一道纖細的身影,靠著樹幹,似是一尊優美的佛像。

  「小怡!」他不敢置信地小聲喊出她的名字。

  那「佛像」動了動,疲倦而欣喜的聲音響應過來,「你……回來了!」

  他對她笑,朝她靠近。「原來妳還在這裡!難道妳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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