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張著唇,卻不知該說什麼,那震驚讓她遲遲回不過神來,直到他滾燙的吻烙在她的唇上,以一種她從未感受過的強勢意圖佔有她全部意識的時候,她忽然像是被驚醒,拚命想掙脫開他。
「陛下,不可以……」
她的抗拒卻讓他將她抱得更深更緊。
「在我心中,從來沒有『不可以』的事情。」他低沉的傾訴,像是警告,又像是承諾。「我已經丟了妳四年,讓妳逃走了一次,妳以為這次我還會放手嗎?」
眼前暈眩,不知道是因為感動還是震驚或惶恐。
真的想不到,她深愛四年的男人,會以這樣驚世駭俗的方式展現出他的真實面目。
他是誰?是那個在梔子樹下蒼白地倒下,讓她心疼憐惜的少年?是那個在月光裡,用溫柔的聲音蠱惑她的神智,偷走她清白的登徒子?還是在宿縣客棧意氣風發的神捕營官差?
他是德王?是皇帝?是她死去丈夫的兄弟?他是……主宰她一生的神,還是魔?
唐可怡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荒唐的結局。她千辛萬苦地從宮中逃出,再潛入朝廷,為的是救家人。但是現在,一切的問題似乎都不再是問題,只因為她認得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對她說:他要她。
「陛下,您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她平靜下來之後,緩緩地拒絕他的要求。
「論輩份,我是您的嫂子。」
「嫂子可以來考科舉?」他挑起眉,好笑地看著她。「有名無實的嫂子。」
她的臉刷地變色,「不管是有名無實,還是有名有實,陛下該知道這是皇室規矩,亂倫……是要處死的。」
「處死誰?處死朕嗎?」皇甫夕笑著問道。這笑容倒是回復了當年的神采,只是唐可怡心中卻已明白,這並非他的真實面目。
「陛下可以處死我,我身犯死罪數條。」她豁出去地說,「但是請陛下下旨,重審舍弟的一樁冤案。」
「唐可懷的案子嗎?」他淡淡地說,臉上毫無意外,「朕已經命人去查了。」
他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她欣喜地問:「真的?」
見她重新煥發光彩的臉上又驚又喜,他不忍說出唐可懷已死的消息,於是柔聲道:「當然,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否則妳以為我為何去宿縣找妳?」
「你去宿縣……是為了找我?」
唐可怡又是一楞。捉拿她這個逃妃,要皇帝陛下親自動手嗎?
「我告訴過妳,我要是去捉拿從宮中逃走的怡妃。」
「我的事情……你從何時起就知道了……」她吶吶的問。
「在妳逃出宮之後。」他輕輕觸摸她的面頰,憐惜地說:「我一直以為妳已經出宮返鄉了。」
「本來要走的,但是……造化弄人。」她苦笑道。
「我二姊去找妳,為什麼妳不答應我的安排?」
「什麼?」唐可怡困惑地顰起秀眉,「你二姊?是指長樂公主?可公主從來沒有和我見過面,也沒有給我帶過話。」
「什麼?」他不禁震驚。「二姊沒有找過妳?」
她搖搖頭,「自你走後,我就再也沒有得到過任何有關你的消息。」
皇甫夕的眉頭皺得比她還緊。他瞭解小怡,在這個問題上不可能騙他,但為什麼二姊沒有按照他的要求來找小怡,回頭又編造了謊話騙他?這件事暫時放在一邊。
他露出淺淺的微笑,調侃她道:「唐狀元,滿朝官位,愛卿看中哪一個?可以說給朕聽,朕會如卿所願。」
唐可怡細細地打量著他眉宇間的笑意,不明白他既然早已知道她這個愚蠢的計劃,又眼巴巴地看著她送上門來丟人現眼,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該是他下令將她拿下的時候了,他卻還能好整以暇的和她東拉西扯,好像演戲一樣。
「陛下,別跟我說笑了。」她輕歎道:「女子之身,在東嶽是不能為官的。」
「前無古人,未必就後無來者。」皇甫夕拉著她來到了桌案邊,他順手抄起一枝筆,拉過一卷空白的聖旨,說:「只要妳說得出來的官名,我現在就可以委派給妳。」
她訝異地看著他,「為什麼?」
「做一次自己想做的事情,按照自己的心意,動用自己全部的力量,而不是倚靠任何人。妳難道不想這樣嗎?」他的目光直視入她的內心,讓她的心頭一震。忽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從來她都是逆來順受,隨著命運安排,隨波逐流,除了讀書,沒有什麼事情是真的發自她內心的渴望而去做的。這一次,她豁出性命,逃出宮,又參加科舉,一番折騰除了為了救下弟弟的性命之外,是否……是否也在心底真的祈願自己可以按照心願,做出一番驚人的事情?讓遠在家鄉的父親知道,她入了宮,不僅不會為家裡帶來災難,更可以力挽狂瀾?!
於是,沉默許久後,她輕輕吐出一個詞,「刑部。」
「想去刑部?」皇甫夕挑眉笑了笑,「好啊。」然後順勢在那空白的聖旨上寫下!
賜唐可懷三品級,官拜刑部侍郎,於即日起至刑部辦公,並賜御前行走,金牌一面。
唐可怡沒想到他真的就這樣鄭重其事地在聖旨上寫了對她的封賞,這可是白紙黑字,君無戲言。
「金牌是做什麼用的?」她不解他最後批注的那四個字。
「如朕親臨,讓妳手握生殺大權。」他笑了笑,將聖旨遞到她手中,「這就算接旨了。」
「謝……」她的謝恩之詞還沒有說出口,就被他偷吻去了後面的話語。
皇甫夕幽幽笑道:「這便算是我蓋下的龍印,從今以後,有我護著妳,再沒有人可以欺負妳了。」
她不敢像他那樣肆無忌憚地抱著他,這是臥龍宮,是東嶽中最神聖的地方。而她與他,即使已並肩站在一起,卻不該是同路的人。
但是他硬將她留下,以這種想像不到的奇特方式,賜予她至高的權力,驟然間接受這麼多的榮寵,她深深體會了什麼叫「受寵若驚」
而手中的那道聖旨,雖然重量輕盈,卻讓她覺得異常沉重。
皇甫夕聲音一低,又在她耳畔小聲說道:「小怡,妳要知道在這世上,不是事事如意,生離死別總是難免,悲痛是應該的,但是悲痛過後該努力生活,做完該做的事情,這樣才對得起死去之人。」
他怎麼忽然說起這種不祥的話?唐可怡狐疑地看著他,「陛下指的是什麼?」
生離死別?他說的似乎不是當日他與她的生離,那麼是誰與誰的死別?
他再度擁緊她,小聲說:「妳弟弟唐可懷,已經身故。」
唐可怡的雙腿輕顫,差點軟倒下去。現在她知道他為什麼會抱自己抱得這樣緊了!他怕她暈倒。她咬緊牙關,不哭不鬧,鎮靜地問:「可懷是怎麼死的?陛下知道嗎?」
「押解他的官差說他是病死的,但是朕已查明,他是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妳放心,朕會給妳弟弟一個清白的身後之名,下手之人,朕也會命人查出來,幫妳碎屍萬段。」
「不。」唐可怡第一時間內就堅定的拒絕了他的安排,這反倒出乎皇甫夕意料之外。
「不?」他挑起眉。「難道妳不想報仇?」
「想。」她咬著牙關,然後舉起聖旨,「陛下已經賜予為臣權力,陛下也說過要讓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一次。所以,微臣要自己去查清楚這件事。」
皇甫夕懂了,悠然一笑,輕輕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雙手摀住,沉聲說:「好,妳儘管放手去做,記得,無論任何時候,妳身後有我。」
唐可怡既然已中了狀元,自然不會再回到客棧去住,皇甫夕賜給她一處宅子,卻沒告訴她那宅子的來由。直到她被馬車送到這宅子門前時,下了車,她才霍然呆住!這片深宅大院,如宮廷一般,不該是一般人家有的。
府門上,紅底的匾額金色的三個大字照照生輝:德王府。
「這是陛下曾經住過的府邸。」
陪同前來的是那名引領她入宮的崔公公,顯然他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笑咪咪地熱情介紹。
「這裡陛下曾經先後兩次斥下巨資修繕,豪華程度僅次於宮內,我們曾以為這會是日後的太子府,沒想到陛下竟然割愛給唐大人住,可見陛下對大人的器重之心啊。」
唐可怡一邊震驚,又一邊苦笑,有點猜不出皇甫夕為何要讓她這樣招搖地住在這宅子,樹大招風,難免她日後要成為所有朝臣的眾矢之的。
正想著,旁邊有人叫她,「唐狀元,唐大人!」她側目看去,是孫文科。
他仰頭看著大宅,感慨地說:「大人真是一步登天啊,中了狀元、拜了官職、受賜宅邸,不得不讓人欽羨。」
「這都要先謝過孫兄的引薦之恩,小弟是不會忘了孫兄的這份人情的。」
孫文科湊過來,悄聲透露,「有件事,不知道當不當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