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穆德皺著眉看向阮大春,怕是自己誤會了他的意思,開口問道:「老伯這是何意?」
阮大春冷哼了聲,「你毀了咱們村子姑娘的清白,還是我的侄女,想不給句交代?那可沒門,咱今兒個就把話給撂在這兒了,你今日要是沒給個說法,我就要大義滅親一回,直接把這不知道臉面的丫頭給沉了塘,免得讓我們村子蒙羞!」
易穆德這些年來不輕易動怒,可是聽著阮大春輕易的把自個兒放在心上的姑娘說得如此輕賤,頓時一股無名火在胸口上沸騰著。
「這是草菅人命!難道就沒有半點王法了?」他壓抑著怒火冷冷說道,一雙細長的眼裡閃著冷意。
「王法?這裡天高皇帝遠,更何況不過就是處理家事而已,扯得上什麼王法!」阮大春冷冷一笑,「一句話,要
嘛就三媒六聘,好好把我的侄女給娶了,要嘛就是閒事少管,咱們要怎麼處置人,你沒這本事過問。」
易穆德定定地看著眼前這群村民,方纔那地上的小童已經被抱走,他身後的姑娘還濕著衣裳瑟瑟發抖,可這些人一個個眼裡全閃著貪婪的光芒,沒人關注這個他才剛從閻羅王手中搶下一命的姑娘。
他心一橫,果斷的說著,「行!今日之事我定會給這位姑娘一個交代。」
聞言,阮大春的臉色好看了些,輕哼了兩聲,看著易穆德那一身秀才衣裳,像是威脅般提醒著,「咱們自然信秀才公說的話,只不過要是秀才公說話不算話……那也別怪咱們村子規矩嚴,讓這毀了清白的姑娘安安靜靜地去了。」
易穆德哪裡不明白這話裡的警告威脅,他握緊拳,看著眼前的村民,只覺得心疼身後的姑娘。
也不知道這樣單純的姑娘,是怎麼在這市儈貪婪的村子裡長大的。
簡單談好了請媒人上門的事情,易穆德轉頭看向已經被村子裡的婦人給攙扶住的姑娘。
她的臉色還帶著些許蒼白,連站著都費力氣,卻還是擔憂地看著他,那蹙著眉頭的神情嬌弱的讓人憐惜。
易穆德在許多人的注目下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把自己隨身佩戴著的玉珮給摘了下來,遞給了她。
「這是我隨身的玉珮,就當是我承諾這件親事的憑證,你等著我,我絕對會信守諾言的。」
阮芝盈點點頭,眼眶裡瞬間盈滿了淚水,也不知道是信了他的承諾,還是感激他願意付出終身大事的代價保她一命。
易穆德轉身離去,那姑娘的淚眼卻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很快的,他就會帶著她一起離開這村子,再也不會讓她如今日一般,無助地落淚。
他在心裡這麼保證著,一回頭,她水盈盈的雙眼也朝著他望了過來。
那眼底似乎有著千言萬語,讓他不敢多看,連忙轉過頭,只是心裡頭卻是更加的堅定了。
第2章(1)
這日天公作美,阮家村喜氣洋洋的,尤其是村長阮大春家的屋子裡更是貼滿了大紅的囍字,村子裡的孩子一個個換上了新衣,屋前屋後跑來跑去,庭院裡,一張張大方桌擺了出來,一盆子一盆子的好菜不停歇地由後頭的廚房往前端。
等吉時一到,村子外頭放哨的村人喊著,「咱們的秀才公來啦!」
一聲聲的傳話聲從村頭傳進來,等阮芝盈在屋子裡頭都聽見了那聲音時,屋子外頭的炮竹聲也隨之而起,熱熱鬧鬧的炸開。
一個臉尖的婦人聽著炮竹聲響,是阮芝盈的大伯娘陸氏,她帶著笑,手裡拿著紅布走到了阮芝盈的面前,嘮嘮叨叨的念著,「芝姐兒,今兒個嫁了人,以後可就是大人了,切莫再調皮了,要好好過日子,你父母都去了,你大伯怎生也養了你這許多年,你心裡要存著他的一點好,嫁了人可別忘了你大伯家,還有咱們這村子啊!」
一邊從外村請來的媒人婆聽不下去了,連忙打斷了她的話,「唉唷!這娘家人要囑咐新婦,隨意提點兩句就得了,重要的是這吉時可不能誤了,趕緊蓋頭快蓋上,還有最後一口娘家飯也給含上,那金瓶也得拿手上了啊!」
媒人婆一連串的吩咐,把一屋子的女眷都給調動起來。
只是一邊忙著,這媒人婆心裡也是不屑得很,難怪人家秀才公得往外頭好幾個村找媒人,別說是村子裡,就是這新婦的大伯一家也都像是拎不清分寸似的。
都已經要嫁人了,這做大伯娘的當著一屋子人的面也不講點好聽話,盡說些婚後要好好地提攜村子和娘家親戚的話頭。嘖!這臉皮真夠厚,也不想想當初這三媒六聘的,說是趕時間,但半點禮數都沒少,別說是從這村子娶個美人,就是往城裡聘一個天仙都夠了。
阮家人聘金聘禮收得足足的,那副見錢眼開的貪婪樣,媒人婆心裡頭自然是瞧不起,只是看在自個兒也收了不少的媒人禮,總是要辦好這樁婚事,要不就憑這樣的家人,就是長得再美她也不能說上半點好。
隨著屋外越來越熱鬧,看著陸氏扯著紅帕還不趕緊給新婦蓋上,她心中存著氣,臉上卻笑得更歡,「行了行了,咱們娘家人捨不得自家的好姑娘出嫁呢!」
她一把扯過了紅帕子,仔細的替新婦蓋上,然後用自個兒厚實的身軀擠開了陸氏,牽起了阮芝盈的手輕輕往上一抬,新婦也跟著這動作站起身,緩緩地往外走去。
媒人婆摸著她的手,感覺到上頭的粗糙,先是一怔,但臉上笑容不減,嘴裡邊喊著喜慶話,「吉時到了,新婦莫怕,咱們步子踩穩了,等著新郎官把你迎回家去咧!」
阮芝盈的臉被蓋住了大半,只露出微尖的下巴和一抹紅唇,只見著那紅唇綻放淺淺一笑,即使沒看見全臉,也可想像那紅帕後頭的好顏色了。
也難怪那秀才公整日心心唸唸著,換成她是男人,就是想盡辦法也得把這樣的美人給娶回家啊!媒人婆心中暗歎。
屋外的炮竹聲響得幾乎聽不見人說話,她牽著新婦小心地踏出門檻,拉高了聲音,脆著聲喊著,「新婦準備出門了——」
屋外又是一長串的炮竹聲,在喧鬧的人聲中,一雙紅色靴子堅定而緩慢的落入阮芝盈有限的視線裡,她接過了那人手中的紅色花球緞帶,噙著笑,一步步地隨他的腳步而去。
她的心裡沒有不捨,反而是滿滿的喜悅。
在她早已對成婚這件事情不抱什麼希望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男子,勾引了她所有的心神,甚至因為那一場「意外」而能夠成為他明媒正娶的妻,她如何不慶幸,如何不歡喜?
紅蓋頭蓋著,沒人能夠知道阮芝盈歡欣的情緒,但是一臉粲笑的新郎官,大伙卻是看得明明白白。
歡喜盈滿了易穆德全身,尤其幾乎是從新婦踏出門後,他那一雙眼睛就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半點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直到新娘上了轎子,他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然後伴隨著喜氣的鑼鼓喧天,一路往鎮子上的一處二進小宅院走去。
隨著那熱鬧的聲響越走越遠,阮大春招呼了人開始吃喝,左右都是自個兒村子裡的人,有些人憋了許久的話也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村長,咱們芝姐兒是瞧上那外地書生哪兒了,怎麼就來上這麼一出,咱們村子裡誰不知道,只要咱們芝姐兒想,不管哪個漢子都得捧著供著……」
阮大春本來還帶著笑意,一聽那年輕人說的話後,馬上拉下臉來。
「大娃子你胡說什麼?酒喝多了吧,哪裡是芝姐兒瞧上了那秀才,是那人要給村子裡一個交代,才把咱們芝姐兒給娶走的!她好不容易出了門,誰要是嘴上沒把門胡亂說,到時候……嗯哼!」他警告似的看了酒桌上所有人一眼,直把人都看得低下了頭,看似安分了,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被喚為大娃子的漢子陡然一個機靈,酒也醒了大半,連忙就給自己一巴掌,「唉唷!這喝多了酒勁上來了,怎麼就搞混了呢?芝姐兒挺柔弱的一個姑娘,長得美又能幹,這誰家娶回去不是供著呀,就我這張嘴胡說八道的,哈哈!」他乾笑了兩聲,想把自己的失言給矇混過去。
幸好男方是外地人,要不然剛剛這一錯嘴的話要是溜到了新郎官耳邊,那他還能好嗎?
村子裡誰不知道,耽誤了誰的事,就不能耽誤了村長家的!
「不過……芝姐兒前頭那個未婚夫不也是秀才,叫……叫做趙寧成是吧?前幾日還瞧著他在咱們村口罵罵咧咧的,怎麼今兒個卻不見人影了?」另一個喝得有些茫的漢子說著,連名字都快記不清了。
阮大春臉一沉,想起那個趙秀才和他那個寡婦娘的性子,終於知道究竟是哪裡不對了——那兩個沒臉沒皮的今兒個居然連臉都沒露,這可不就是最不對勁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