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眼神倒不是不能裝,只是若是連慈愛溫柔都能夠裝得出來的話,那這女子的心機之深,只怕就超乎她的想像了。
宛心玉看著兩個人風塵僕僕的樣子,隨口問了幾個話題後就讓人先帶著阮芝盈下去梳洗,至於那個同樣一身疲憊的易穆德則是讓她給強留了下來。
外人一不在,宛心玉就沒有那麼好說話了,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手裡的杯子撞擊桌子,發出一聲脆響。
「你真行啊!翅膀硬了,不過出去幫皇上辦差事,連媳婦孩子都給置辦回來了!」
易穆德知道自己娘親的想法,也知道自個兒玩心眼說不得還玩不過她,也就老實的說了自己的心裡話。
「兒子這不是頭一回動了心嗎,想著路途遙遠,就乾脆先成了親,訂下了名分再說,至於孩子……這可不能怪我,我又不是柳下惠。」他攤著手,一臉的無奈樣。
本來就是,難不成娶個媳婦兒回來當擺設不成?別人可以他可不行。
宛心玉知道這破孩子說話沒有禁忌,什麼渾話都敢說,瞪了他一眼,重重的吐了幾口氣,才把話題又給繞了回來。
「要我說,雖說有了孩子不怎麼好辦,但是趁著京裡頭還沒有你已經成親的風聲,把人給送到別莊裡頭,然後我趕緊給你說一樁親事,那女子你要喜歡就留著,可是你正室夫人的位置,我絕不會讓那個村姑來坐。」
易穆德知道母親這一番話肯定是從先前那封家書之後就開始盤算了,雖說多了孩子這一個變數,但是母親很快想到瞭解套的法子,就是不打算承認這門親事,也不打算承認阮芝盈母子的身份。
易穆德收起了微笑,淡淡說著,「不可能,那是我的媳婦兒,我的孩子,怎麼就不能承認了?娘,您不承認也無妨,我自個兒認就行了。」
「你——冥頑不靈!」宛心玉怒得拿著杯子往他腳邊砸,臉上閃著無法掩飾的怒氣,「難道你還不明白你的妻子對你來說有多重要?你娶那個村姑進門,京裡頭就會都是笑話你的聲音,還有,瞧她那傻乎乎的樣子,如何能管好一個府邸?如何能夠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給你娘家的助力?」
明明是她親生的兒子,卻處處不像她,甚至也不懂得她的一片苦心,就跟他爹一樣,說喜歡書畫就整日沉迷,甚至四處流浪,只為追尋什麼有靈性的畫作。
老的這樣,小的也這樣,一個個都不願留在府中,也不顧她費盡心機替他們籌畫的前程。
他們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為她是皇上的親姊,又在奪位之爭上站對了位置,今日哪來他們這些富貴榮華,哪裡來的本錢可以任性?
要知道,與皇上同父同母的兄弟姊妹可不只有她一人,而那些人一個個都被趕離了京城,還不就是因為當初選錯了人嗎?
她人還在,皇上就得高看一眼,可她要是不在了呢?駙馬不入朝,至於兒子,除了前幾年曾帶兵出徵取得幾場勝利,後來還不是得奉召回京,只能在京裡擔任閒?
那是皇帝,在家人之前,他先是皇上,然後才是親戚,他想用她這個長姊的人,又怕她的人攬了權,提早站隊參與皇子們的爭位戰,所以才寧可讓兒子走得遠遠的往西南去,也不打算讓他回軍營。
兵權太重要又太敏感,皇上不可能把這個權力一直放在他人的手掌心上。
第7章(2)
易穆德自然知道母親擔心的是什麼,可是母親沒看透的是,既然自家受皇上忌憚,又想從幾個皇子的拉攏中脫身,那麼他反而不能跟京中那些大臣的千金閨秀們聯姻。
早些年當他打了勝仗卻被調回京後,他就看明白了,除非像他爹那樣不涉入朝廷,不然若是想要做點事,那就不能看起來太正經,甚至是不能太過爭先,否則皇帝懷疑的目光第一個就會先落在自己頭上。
「娘,您既然明白皇上的心思,那就更該知道,皇上可不會待見您為自個兒的兒子尋了一個背後有著強大勢力的女子當兒媳。」易穆德直接俐落的點出了其中癥結。
宛心玉又何嘗不知,可是讓她接受一個鄉下村姑當兒媳,她又是滿心的不情願,知道要讓兒子主動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從那女子下手。
這想法在心裡轉了一圈,很快地她就想了好幾個法子,只是眼前這渾小子肯定護得很,她只能先讓他放鬆了戒備才行。
「罷了,反正我管不動你,只是在京裡頭,你們畢竟還沒有大婚,要讓我承認的話,你該有的還是得有,否則別的不說,若是宮裡那份恩賞沒賺著,那我們可就虧大了。」宛心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市儈,要是真的清高,那她這個長公主可沒辦法過得那麼自在。
不說那些站錯隊的姊妹們現在過得如何,就是早些年出嫁的姑母們,若是沒辦法把嫁妝給打點好,讓銀子繼續錢滾錢,那麼遲早得守著一堆御賜之物討飯去。
易穆德壞壞一笑,「這是自然,皇上這幾年可是有錢得很,我這親外甥要點東西當新婚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母子兩個各懷心思,表面上卻達成了基本的和諧,閒聊了兩句後,宛心玉也不多說,直接把人給打發走了。
看著他走遠了,她連忙吩咐著身邊的大丫頭紅禪,「去!看看我那本子裡頭記錄的幾個還沒嫁的閨秀,尋個由頭髮帖子過去,就說我今日要辦個晚宴,讓那些閨秀們千萬得來。」
紅禪點頭應了,知道這是長公主和少爺兩個人的針鋒相對,剛剛他們雖然最後像是達成和解的樣子,表面上長公主也接納了那姑娘成為少夫人,可少爺一走就又吩咐她趕緊送帖子辦晚宴,圖的是什麼,彼此心裡都明白。
她跟在長公主身邊多年,對於這母子倆時刻打機鋒的把戲太清楚了,說是母子有時候卻又像是敵人,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不會出現兩個人都同時滿意的結局。
只是長公主大約也是讓那個大肚子給驚著了,畢竟原來沒有孩子,少爺就一副非卿不可的態度了,如今又加上了孩子這個籌碼,只怕要讓少爺改變主意更是難上加難。
她大約也能夠猜出長公主的打算,就是想趁著少爺不注意的時候訂下另一門滿意的親事,再把那姑娘送到別莊去,孩子自然是得留下,但那姑娘之後的去處是當妾還是外室,甚至是給一筆錢給送得遠遠的可就難說了。
這些想法只在腦子過了一圈,但她什麼也沒提,只是看了看長公主認真的盤算著晚上的晚宴該如何辦,又要如何把少爺給支出去,沉默的退了出去。
退出了屋子,她朝一個小丫頭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才轉入長公主的書房裡,提筆寫下一張張的請帖。
長公主吩咐的活計還是得做好,只是她也不願得罪了少爺,派人悄悄通傳一聲,至於少爺那邊會怎麼應對,那就不是她們區區下人能夠干涉的了。
寧遠長公主要辦晚宴,而京城裡有些手段的人家,馬上就打聽到了此宴所為何。
長公主的獨子在西南剿匪有功,這是老早就得知的消息,只是沒想到長公主會這麼迫切,人今兒個才到,晚上就廣邀各家的閨秀上門。
更有門道點的自然知道這易穆德身邊還多了個女子,稍微差些的便只能猜測長公主這是急了。
天啟帝早發了話,要給幾位皇子選妻,而易穆德年紀雖然比皇子們大了幾歲,但人長得俊美,又有著幾個實打實的戰功,身邊又沒有其他的鶯鶯燕燕,早就是眾家閨秀的目標。
只是早先也不知為何,這位少爺對於女色似乎不感興趣,不管是挑明了講的,還是想暗中勾搭的,一個個都讓易穆德冷酷的手段給嚇跑了,可如今不說易穆德是怎麼想的,長公主看來是再也不打算放縱他繼續胡來了。
跟易穆德差不多年歲的閨秀如今大多都已成了親,這新的一批適齡的閨秀,基本上都還記得幾年前他從戰場回來時那穿著戰甲俊秀英挺的模樣,光想著那日的驚鴻一瞥,就足以令她們臉紅心跳了。
因此一聽說長公主發了帖子出去,一個個全都引頸期盼自己能夠是長公主看上的人選之一——最後結果當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歡天喜地的準備赴晚上的宴會,有人咳聲歎氣錯失了好夫婿。
宛心玉對於自己突然發出去的帖子一點也不擔心,畢竟在京裡除了皇上,沒人的地位越得過她,再要緊的事也得先緩下,只是隨著晚宴的時間越來越接近,她這心總是不安的跳得飛快,覺得不大對勁。
「那頭可有什麼動靜?」她不安地問著。
紅禪捧著首飾盒,看著梳頭娘子給長公主快速的挽了個髮式,她也連忙拿出一套髮簪釵子往上頭放,抿唇笑了笑,「主子多心了,誰敢出去通風報信?再說了,就算是走漏了風聲,主子您當婆母的,替新媳婦介紹京裡的閨秀認識認識也沒有什麼不對,就是少爺也說不出不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