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逼回淚水,腹部的劇痛無法再忽視,她疼得冒汗,拿出手機,卻猶豫了。
他會拋下那個此刻也很需要他的女人趕來嗎?
她不敢試,不敢賭,她不知道,如果他選擇留在另一個人身邊,她要怎麼面對……
咬緊牙關,一個人站起來,一個人撐著走到路口,一個人招手攔計程車,一個人到醫院,一個人躺在冷冰冰的病床上,一個人……落淚。
孩子沒事,只是被母親突然強烈的情緒嚇到,胎兒緊張造成子宮強烈收縮。
打了一劑安胎針,包紮好腳上的傷口,吊了一夜的點滴,天快亮時,姜若瑤回到家中。一屋子冷冷清清,他還沒回來。
躺在屬於自己的那方床位,她突然覺得好淒涼。
他在那個人身邊,不知道她一夜沒有回來,不知道她在醫院度過……
一個小時後,他回來了,看見床上孤零零的身影,一陣強烈的愧疚湧上心頭。他沒吵醒熟睡的她,在床邊蹲下,撫摸她圓圓的肚子,輕聲說:「寶貝,今天有乖乖嗎?對不起,把拔這陣子太忽略你了。」
掌下忽然一陣強烈的胎動,他嚇到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聲音微緊,略帶哽咽。「妞妞好乖,體諒把拔好不好?我沒有辦法……」
她佯裝熟睡,側過身,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將淚悄悄隱沒枕間。
之後,她再也沒去追究過他的去處。
他天亮回來,她便主動替他找借口,問他阿水嬸有沒有交代什麼?梓修約你談個事情談這麼久啊……
他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麼,最後又吞了回去,沒說。
他幾度欲言又止,她不是沒發現。他其實並不想騙她,只是說不出來。
無妨,他不說,她便不拆穿。
看著他在身畔疲憊沉睡,她輕歎,起身想下碗麵。
水滾了,她盯著流理台發呆,一時閃神手肘燙著了鍋爐邊,她痛呼出聲,製造出來的乒乓聲響驚醒了孟行慎,他起身前來察看,趕緊將她拉離沸水鍋。
「有沒有怎樣?你要吃什麼跟我說一聲就好了。」
「沒事,只是不小心燙了一下而已。」
「要吃麵是不是?我來。」他動手要料理,被她阻止。
「黑眼圈都出來了,你去睡吧,我自己來。」
他一張手,將她抱緊。「謝謝你,若瑤。」
她太好,好到——他都替她心痛了。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
微微顫抖的擁抱裡,夾雜一絲軟弱與無助,似乎想藉由擁抱的體溫去找回什麼,她感受到了。
這麼強壯、堅毅的男人,居然會覺得茫然無助?
「去睡吧你!又沒人要你解釋什麼。」笑容強自撐持,她輕推了推他。
「讓我把面煮完,我陪你吃。」他……好久沒為她煮宵夜了,讓她一個人,那麼孤單。
可是她什麼都沒說,默默包容,連對他發個脾氣都沒有。
「若瑤,我們結婚好不好?」這是他第二次向她提出同樣的要求。這麼好的女人,他真的想要把握住。
她身體微僵,藉由開冰箱的動作轉身避開。「再說吧。你要不要加青江菜?」
「若——」
「水快煮干了。」她打斷他,不讓話題接續。
她不知道,他這句話是出於衝動,還是想彌補什麼。在這種情況下,她沒有辦法把手交給他,她沒有辦法答應……
第八章
琦雯得知這件事,她在電話中被罵得滿頭包。
「姜若瑤!你腦袋是裝大便嗎?他都跟別人有小孩了,這種男人你還要?!你這樣委曲求全,是還在等什麼?等他和另一個人斷,回到你身邊嗎?明明是那麼聰明的人,為什麼每次遇到感情的事就蠢得跟豬一樣,腦袋完全不管用?你又不是沒有人要,條件好到爆,還怕嫁不出去嗎?回來,立刻給我回來!」
她這樣很笨嗎?
她只是覺得,孟行慎沒有琦雯講得那麼差……
然後,換來的是更猛的炮轟。「你在談戀愛時,哪個男人被你說差過?只會挖心掏肝的對人家好,看不清事實,蠢斃了!」
也許,她真的是看不清事實吧,那些和他共同有過的溫馨時光、他對她每一分的溫存體貼,她是真的很珍惜,一輩子都不會忘。
因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他不明說,她也就含糊著,一天,又一天。
懷孕第九個月的某個夜晚,一通電話讓他由睡夢中驚醒過來,講完電話,整個人震驚慌亂。
「怎麼了?」她坐起,看著臉色慘白的他。
「對不起,若瑤,我得出去一趟。」
「發生什麼事了?」他臉色不對。
「我妹妹她——割腕自殺,正在醫院急救。」
她閉了下眼,而後張開。「去吧,晚上冷,記得多穿件衣服。」
「謝謝。」他換了衣服,匆匆出門。
一直到天亮,他還沒有回來。
接到他的電話,知道這種情況下他無心工作,只能要他放心,店裡的事她會處理。
她照常開店營業,提供一些比較簡單的餐點或咖啡,開店做生意,動不動就休息不太好,容易流失客源。
有些常來的老顧客看她一個人忙進忙出地打點,問了一句:「阿老闆咧?怎麼讓你一個人挺著大肚子,辛苦地顧店?」
她只是笑笑回應。「他臨時有點事。」
忙完一天瑣事,回到家中,累得幾乎不想動。
她扶著酸疼的腰,進浴室沖了澡,走出浴室門時,不慎被防滑墊絆了下,跌落浴室前,椎心刺骨的疼痛瞬間席捲而來。
她痛得發不出聲音,一股熱稠感自腿間流出,觸到滿掌鮮血,她嚇壞了。
她臉色慘白,護著肚子,緩慢地爬起來,拿起桌上的手機撥號。
孟行慎沒有接。
她掛斷,再撥,重複試了三次。
不行再拖下去了……
她咬牙,忍住疼痛,自己找出健保卡、皮包、鑰匙、手機,披了件外套出門,視線有些模糊,她靠著意志力撐持,不讓逐漸流失的意識將她帶入黑暗,扶著牆,一步、一步自行走到巷口攔車。
淚水、汗水落得幾乎分不清楚,她護著肚子,不斷在心中說著:
妞妞,你乖,再撐一下下,要堅強……
再一次醒來,人在病房裡。
孟行慎坐在病床邊,安安靜靜地凝視她。
「妞妞……」她虛弱地輕喃,本能地撫向腹間。
「妞妞沒事。」他趕緊抓住她的手。「你身上有傷口,別碰。」
麻藥剛退,很痛,但是她全心記掛著女兒。「妞妞呢?」
「在嬰兒室,很健康、很可愛,護士說長得很像你,是個漂亮娃娃。」
她釋然地淺淺微笑。
那就好。知道女兒沒事,她疲憊地閉上眼,再度睡去。
她睡得並不沈,半睡半醒間,感覺濕濕熱熱的液體滴落掌背,睜開眼,他握著她的手,無聲落淚。
他——在哭?
這麼高大、這麼沉穩的男人,一直都像座山一樣無堅不摧地堅強,她從來沒看過他掉一滴淚……
心房酸酸的,帶點疼痛,她伸手,輕輕替他拭淚。
他微微嚇到。
「若瑤——」一出聲,全然哽咽,淚水無法自抑地跌落。「對不起——」
他欠她好多。
趕到醫院時,她剛開完刀,醫生這回連罵都懶得罵他,只冷冷地說了一句:「現在才來。你知不知道她流了多少血?」
這一句話,比任何責罵都還要讓他痛上千倍。
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躺在手術台上,完全沒有血色的蒼白臉孔,那一瞬間的感覺——連他都痛恨自己。
他這是什麼父親、什麼男人?說會好好照顧她、照顧孩子,卻讓她一個人忍著痛、流著血來醫院,孤單地面對一切,那時候的她有多恐懼?
心房痛得無法呼吸,他將臉埋在她胸前,不想讓她看見他哭泣的模樣。
「笨蛋,有什麼好哭的?」她柔柔笑斥,掌心輕撫他的發、他的肩。
產後身體太虛弱,她一直睡睡醒醒,無法關注太多事,但每回醒來他總是在,並且在她可以進食時,親自替她準備調理身體的補品。
直到一天夜裡醒來,發現他瘦了好多……
她想起,另一個為他割腕的女孩也在醫院……料想得到,他必然在兩家醫院間來回奔波。
這段時間,他並不好過,夾在她與另一個她之間,怎麼做都虧欠,他其實也是心力交瘁。
她懂,她真的明白他的痛苦。
那一個她,究竟是怎麼來的,她已經不想去深究,也許是一時的失足、也許在她之前,他就與那女孩有過一段,她沒忘記,他曾說他給過承諾,還在等另一個女孩……
誰才是第三者?誰涉入了誰與誰的世界?再探討已沒有意義,她知道他不會存心騙她、傷害她。
但是那女孩都已經有他的孩子了,還能怎麼處理?
他曾經說過,這個世上他沒什麼親人,得知她懷孕時,他那麼開心、那麼珍惜,為了孩子,就算工作好累、半夜爬起來替她煮宵夜都還帶著傻笑。
他每天一定要趴在她的肚子上和孩子說說話,然後才能安心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