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詫地看她,元文帝追問:「是婉妃對你講了什麼?」
「婉妃娘娘說得很對,公主就有公主的責任,我是公主,就該為了保護臣民出嫁。」
一個剛剛擁有公主身份的女兒卻記得該擔負起公主的責任,元文帝覺得自己這個女兒單純得好笑,又忍不住地心疼。
「嫁到晉國山高水遠,你懂這意味這什麼嗎?」
住在婉妃宮裡,平時最常接近的就是宮人,很少去見婉妃和五公主,可神奇的是長安卻深深記得自己那位五皇姊的模樣,驕傲又活潑,那樣的性子確實應該被保護一輩子,不適合嫁到晉國去。
自己嫁過去應該是最好的安排,既報答了婉妃的養育之恩又能自由,想到這裡,長安鄭重地跪下來,臉上難得透出一絲笑容,「父皇,我真的願意嫁出去,看看外面的天,見見外面的人。」說到這裡,跪著的她眼底透出一絲嚮往,彷彿自己已經奔跑在空曠的天地間,不再局限於熟悉的宮門。
這個皇宮對她來說不是家,只是一個住處,這裡的人也只有下人和皇族,沒有她的家人,長安一直以為自己會待在皇宮直到老死,既然能夠離開,這樣的機會多麼難得,她願意嫁過去,至於未來要嫁的男人是什麼樣的,願不願意娶自己這位六公主,她已然不在乎,習慣了最乾枯寂寞的生活,還有什麼能嚇到自己呢?
這一次再也說不出什麼,元文帝閉目想了許久,終於點頭,「朕明日昭告天下,恢復你公主身份,嫁給晉國九王爺。」
彎下腰清脆地磕頭,長安嘴角掛著平靜的笑容,從古至今公主外嫁都是哭哭啼啼,大概她是唯一的例外吧,但那又如何,她現在只滿心幻想著,外面的風景是什麼樣子的呢?
次日,皇上下旨昭告天下,多年前失散的公主得蒼天庇佑回到宮中,封為長安公主,奉旨嫁給晉國九王爺,擇吉日讓三皇子送親至晉國完婚。
旨意一下,全國嘩然,路邊街上時常有人議論紛紛。
若是有幸碰到一個記憶好的老人,他會老生常談地說,當年太子府裡確有一個公主丟失,可誰能想到十八年的今日,丟失的孩子竟然還能找回來。
如果說公主找回來算上天保佑的話,那皇上立刻把剛找回的公主嫁出去,這又是什麼意思?
短短半個月,滄海遺珠的公主尋回後便要出嫁的消息傳遍了元國,所有人都當一件奇聞異事來談,可無論怎麼議論,大家對這個為了國家遠嫁他鄉的公主還是十分敬愛欽佩的,言談間也十分恭敬。
元國臣民對於長安公主遠嫁的讚美聲不絕於耳,而在千里之外的晉國國都江陽,卻有一個人十分的不開心。
砰的一聲響,桌上擺著的琉璃杯被掃到地下摔成碎片,雖然這是一個時辰內被摔的第三套價值連城的杯子,王府管家臉上依舊平靜如常,只是做手勢示意門口的下人來打掃,再送上一套新的,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大廳裡,聽著上座的主子因為憤怒而沉重的呼吸聲。
也許是被管家的沉默感染,九王爺鳳樓終於慢慢平靜下來,儘管聲音裡還壓抑著暴風雨般的怒火,「這個消息你聽准了,真的換了人嫁過來?」
「是,消息十分準確。」不怒不喜,管家頷首,「皇上當初去信是按照您的意思求娶,也瞭解年齡合適的只有一位五公主,不過元國那邊突然冒出來一個六公主,說是流離在外的女兒,元文帝決定把她嫁過來了。」
流離的公主? 還有比這個更幼稚的玩笑嗎? 鳳樓冷笑,用嘲諷的口氣問管家,「你信嗎?」
聽到這話終於抬頭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管家心中一個激靈,果然承受不了這麼一張臉,就算伺候九王爺十幾年,依舊覺得眼前的人讓人看不清楚,笑的時候不一定是開心,生氣的時候也不像是簡單的生氣。
就像是現在,明明剛摔了杯子,又笑得十分燦爛,只是那張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輕鬆,倒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讓他這個管家都忍不住閉嘴,就算不得不開口,每一句話也都小心翼翼的,「元國這些年動亂不寧,也許事情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老奴也不敢妄加猜測。」婉轉遲疑地說出這番話,管家立刻閉嘴。
開玩笑,他一個奴才可不敢隨意多說什麼,要說元文帝就是用假公主唬弄王爺,這不是打王爺的臉,暗示人家沒把您放在眼裡嗎? 到時候王爺發火,皇上動怒,兩國倒霉;就算王爺暫時不生氣,憋在心裡,冷著一張臉,他們下人還是受罪。
可要說那就是真公主,誰能保證? 畢竟公主丟失又找回這樣的事情本就十分離奇,還在聯姻這個敏感的節骨眼上,難保不是人家元文帝不捨自己的女兒才找個替身,要是現在為了安慰主子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到時候人嫁過來事情被揭穿,他這個管家的臉面不算什麼,就怕主子質疑自己的能力被趕出去。
第1章(2)
被管家伺候了這麼些年,怎麼能不清楚身邊人的性子,本就沒打算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鳳樓眼眸微轉,冷笑,「你倒是越來越狡猾。」
「老奴不敢。」低頭彎腰,管家口氣十分地小心。
看他戰戰兢兢的模樣,鳳樓終於放他一馬,「假若是丟失的公主,當年應該有這個孩子的傳聞。」
想起在元國安排的探子傳來的消息,管家點頭,「當年元文帝還是太子,卻有丟失女兒的事情傳出來過。」
聽到這鳳樓眉頭緊鎖,眸光陰沉,「如果說公主是假的,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的親生女兒才舊事重提找個假公主,那元文帝倒還讓本王意外,為一個女兒這麼費勁,也算是個不錯的爹。」話音一轉,他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本王都不信這個長安公主是真的,分明是冒名頂替出嫁。」
見主子心裡有了答案,管家詢問道:「那主子您打算怎麼做?要讓皇上出面還是說您只喜歡五公主?」
「不。」嘴角揚起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鳳樓撫摸著自己手上的扳指輕聲說道:「既然五公主不願意嫁過來,那就讓這位六公主嫁過來好了,本來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這位冒牌長安公主嫁過來會更有趣,不是嗎?」
五公主嫁過來,自己府裡會多一個傀儡王妃,可如果嫁過來的女人身份不明,自己不就能當一次獵人了嗎? 長安公主就是他新的獵物,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有多大的膽子敢騙到他的頭上來!
長安是元國開國以來第一位遠嫁他鄉的公主,並無先例可循,操辦婚事的官員只能硬著頭皮去問元文帝,然後只得到一句輕飄飄的指示,「大辦。」
皇帝一句話,官員跑斷腿,既然最大的主子都說了要往大裡辦,他們就不客氣了,嫁妝怎麼豐厚怎麼準備,日子挑最近、最好的,就連送親的儀仗都是高於公主規格的。
要是放在別的公主上,如此鋪張浪費地準備婚事,早就被內史們參劾得體無完膚,可不知道怎麼回事,眼看長安公主的婚事大張旗鼓地操辦著,竟然沒有人站出來說句話,或許有人想說來著,可走到元文帝面前又退了回來。
自己的女兒剛剛找回來又要遠嫁,沒有哪個做爹的會開心,就算眼前這個人的身份不是普通的男人,心裡也痛快不到哪裡去,更何況長安公主身份特殊,明明適齡的還有五公主,九王爺求娶的信上也是那麼一個意思,卻偏偏把她嫁了。
明眼人仔細揣摩幾下就生出無盡的憐憫來,一個沒有依仗的公主在這宮裡實在是勢單力薄,即便剛剛回家也只能為了元國的臣民犧牲自己,從此天高水遠難有歸期。
元國歷年來之所以不外嫁公主,只因皇帝都捨不得自己的女兒,但凡有點退路都不會捨棄她們,可眼下姜國、晉國虎視眈眈,如果不答應婚事恐怕元國危矣,所以長安公主外嫁是擔負了這個國家的重擔,一個為國犧牲的公主,誰還忍心擾亂她的婚事。
懷著這種憐憫祝福的心情,長安公主的婚事進行得格外順利,而在婉妃宮中,被人時時念起的長安卻依舊平靜。
時間很快地過去,無論別人怎麼想,吉日終究是到了,長安公主出嫁那日,盛都十里紅妝,半城人相送,元文帝登上城樓遠望,太子牽著她的手送上鑾輿,朝著皇宮的方向三叩首後,儀仗隊伍終於緩慢地走動起來。
透著明黃的車簾,長安轉頭看一眼身後的城池,這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此時卻是她第一次踏出這道門。
車駕走得很慢,可身後故鄉終究還是越來越遠了。
從盛都到江陽,長路漫漫,將近一個月的路程實在枯燥,就連一向習慣安靜的長安都頗為不適應,最初離開皇宮的新鮮感在碰到晉國迎親隊伍,親眼看著自己的三哥帶著儀仗離開時變成了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