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剛別過頭,轉身——
走向客房。
幾天之後,葉剛和舒以柔簽字離婚。
他把房子留給了她,在離婚這一天搬進了飯店。
第7章
鈴鈴鈴鈴——鬧鐘震耳欲聾地響著,活像看到兇殺命案的人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然而,躺在臥室裡KingSize大床上的舒以柔,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舒以柔拉過被子覆住胸口。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鬧鐘叫到喇叭顫抖,聲嘶力竭到快解體的前一秒,舒以柔總算睜開了眼。
昨天失眠到凌晨三、四點才睡,好像才睡著就要起床,好累啊。
她緩側過身子,抱著枕頭,用一種按下慢速播放鍵的速度起身,再慢吞吞地按掉床頭櫃上的鬧鐘,最後又徐徐地躺回床上。為什麼沒人關掉鬧鐘?葉剛為什麼不在?舒以柔擰起眉,就連兩道眉毛互相靠近一事,也用掉將近一分鐘。
啊!今天是她離婚的第一天。
舒以柔垂下水眸,清秀臉龐瞬間籠上一層愁。
葉剛昨天已經搬出去,她現在是一個人住在這棟大公寓裡。
所以,再不會有人先用圍巾裹住她,然後再把賴床的她抱到洗手間。
所以,再不會有人處處呵護著她、老是出其不意地將所有她想吃的美食全都變到她面前。
「唉。」娉瘦身子難受地又窩回枕被問。
但是,她有了自由。
不用再報告行蹤、不用再適應陌生的城市與床、不用應付葉剛對她的諸多不安心……這些才是她離婚的真正原因。
那她現在幹麼悶悶不樂呢?
「你要自立自強,就像以前一樣。」她告訴自己。舒以柔拖著身子下床,用蝸牛速度朝著洗手間前進。「一個人沒什麼不好,真的、真的,沒什麼不好。」
舒以柔這樣告訴自己,卻在關上浴室門的同時,不自覺地輕歎了口氣。
「唉……」
舒以柔擁有極端女性的外貌——從水潤瞳眸、吹彈可破的肌膚、到一頭絲緞長髮,無一不柔情似水。但她個性裡其實有著很灑脫的一面,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好。所以,她才會毅然地離了婚。
而她既然決定要重新一個人過日子,她就不會再浪費時間去反悔或懊惱。
因此,離婚的第一天,在吃完一頓豐盛早餐後,她換上最愛的櫻花色印染長裙,套上白色棉衫、米色背心,再圍上一條五彩圍巾,把自己包得很溫暖之後,這才背著大布包離開家門。拜葉剛之賜,她所住的地方距離書店只需步行十五分鐘。嗯,一般人應該只要用五分鐘便可抵達。「其實,葉剛對我真的很好。」舒以柔撫著無名指上那個白銀婚戒,還是沒打算將它換到其它位置。
「但他對他自己太不好,他太缺乏安全感。」舒以柔擰了下眉,也很快地鬆開。
那是葉剛接下來要學習的課程,她沒法子為他承擔。她只能做好自己,在這半年內努力尋找能在未來與他並肩的方式。
舒以柔深呼了口氣,告訴自己今天是星期二,是洋書會的書肆,是她最愛的下標日。
她向來最喜歡對書籍估價完畢,寫下標單,放入信封的那一瞬間,應該要很開心才對。
舒以柔微笑著轉入神保盯一丁目的街道,經過喫茶室和幾間已開門的古書店。
空氣中飄著淡淡書香,而她即便已經看了這處古書坊幾百次,卻還是百看不膩。
「早安。」剛走出店門的加籐先生說道。
「加籐先生,早。您的腰痛好一點了嗎?」舒以柔緩聲問道。
「你推薦的漢方杜仲茶很有用,就是味道苦了點。」方臉的加籐先生手背在身後,一臉嚴肅地說道。
「華人有句古話叫做『良藥苦口』啊,祝您早日康復。」舒以柔對老先生一笑,繼續往前走。
加籐先生看著舒以柔一路飄向前,目光忍不住盯住她的腳,想破解一個千年古謎——
真是怪了,明明就看見舒以柔的腳一前一後地在移動,可是怎麼她走了老半天,他都把門口的繪本展示架擺出來了,她才剛走過兩間店?
「森津婆婆,早安。」舒以柔渾然不覺身後視線,一徑慢條斯理地往前。
「早安啊,最近沒有要出國嗎?」森津婆婆聲音宏亮地說道。
「對啊,短期內不會再出國,以後早上都會到店裡坐鎮。」舒以柔搗住胸口,卻仍是壓不住裡頭莫名的刺痛。
「這樣很好啊,要不要我晚上順便帶點森津家黃米飯團過去和你分享?」森津婆婆說道。
「謝謝婆婆。」舒以柔言畢,還貪嘴地嚥了一大口口水,惹得森津婆婆笑了起來。
「好了,快點去吧,你還有一大段路要走。」森津婆婆說道。
舒以柔微笑地點頭後,繼續地往前走。
一路上,她努力地微笑,熱切地與其它商家噓寒問暖,好讓自己遺忘心頭不時會飄來的悵然,以至於當她走到店門口時,已經差不多是早上十一點了。
「怎麼這麼晚才來?」
舒以柔望著葉剛冷凝得沒有一分柔軟線條的臉龐,腦子頓時一陣空白,心臟卻瘋狂地激跳起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
葉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內心卻是處於天人交戰中。
出門前他警告過自己一百次,絕對不可以管不住腳,跑到書店來找她。因為他要她也嘗嘗相思的滋味、他要她知道孤枕難眠的痛苦!就算他明天才回台灣,他堂堂一名硬漢,難道還擋不住這幾個小時的分別嗎?他都毅然決然地搬到飯店了,難道還要弄種地出現在她面前,承認他就是捱不住和她同在一個城市,卻無法相守的煎熬嗎?
結果咧!
「怎麼在發抖?」葉剛佯裝無事人地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手掌微冷後,調整著她脖子間的圍巾,將她裹得緊密些。
舒以柔用力吸了口氣,覺得脖子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告訴你晚上要一起吃飯。」他表情盡可能自在地說道。
「可是,我們昨天離婚了啊。」
「離婚了,就不可以吃飯嗎?我明天才回台灣。」葉剛挑起她的下巴,口氣不善地說道。
「可是我原本預定今天要整理店裡的帳目。」她說。
「你可以在五點以前結束整理,明天再繼續。」葉剛看了一眼手錶,表現出他其實很忙,只是撥空來找她一下的模樣。
「不行,森津婆婆晚上要幫我準備飯團。」
「我預約到你一直想去吃的『天一山』天麩羅。」他緊盯著她的臉。
「怎麼會這樣!」舒以柔驚呼出聲,因為她對於那家炸物早就久仰大名啊。
通常,依照葉剛的惡勢力,總是能輕易地進入別人口中得預約幾個月或半年的熱門餐廳。但這間餐廳例外,葉剛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秘書規矩地排隊預約。
「是啊,我讓許秘書候位兩個月,沒想到卻在離婚的第一天排到位子。」葉剛眼裡閃過一絲戾氣,卻又很快地掩去。
「早知道我就……」她無意識地低喃著。
「吃完再離婚?」葉剛濃眉一緊,語氣荏厲起來。
「不是啦,我是說早知道我就拒絕森津婆婆,你應該提前告訴我的。」舒以柔急著解釋,小手按撫地捏了下他的手臂。
「我也是早上看到行程表時,才知道的,我昨晚喝醉了。」還醉到半夜打電話給他人在台灣的死黨雷鎮宇,在電話裡痛哭至少十分鐘。
「怎麼喝醉了?你喝酒從不喝超過一杯的。酒會對肝臟造成負擔,能少碰便少碰。」她不贊成地擰起眉。
「我們昨天離婚了,你不會這麼快就忘記這件事了吧。」葉剛粗聲說道,一想到自己竟在離婚隔天,就弄種地出現找她吃飯,臉色就更加鐵青了。
她看著他滿是血絲的眼睛,一陣內疚排山倒海地襲來。
「怎麼可能忘記嘛……」她小聲低喃道,臉蛋往下低到胸口。
「好了,我先去上班,下午還有個會議要開。我晚上六點來接你,你別太累。」葉剛拍拍她的頭,低聲地說道。
她直覺地點頭,看著他轉身幾個大步便離開她的視線。
他走路和他做事方式一樣,快速果決、沒有任何停留餘地。風捲殘雲似地不給人任何思考時間,自己便先做出了決定。
不知道他在這裡等了多久?他這麼一個大忙人,只因為知道她不愛接電話,又沒有手機,所以才會潛伏在店門口等她。
只是……這樣不對勁啊,他們已經離婚,她正要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怎麼葉剛馬上就來找她吃飯呢?
「葉剛……」她往前追了兩步,但他早已走得不見人影。
「我們已經離婚了啊。」她無力地走回十坪的書店裡。
「早,今天有一批書客送來賣的書,你應該會覺得有興趣。還有,這個月的網路購書,我做完月結了,比上個月成長百分之十啊。」店裡新聘的店員鈴木,一看到她來,便迫不及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