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下山已有兩、三個月,逍遙玩樂了一陣後該到哪裡,還是得去。
他對師父雖然一向沒大沒小,但老頭始終是明白他的,知他心思,明他企圖。大智大慧的上善大師,名號哪能是叫假的呢!多少玩權弄術的皇族懇求他出山,老頭卻寧願在山上逍遙自在,這是他心性所向。
但他不一樣,他始終想知道自己究竟能成何大事。正巧素有德賢之名的當朝二皇子尋謀士,又跟老頭略有交情,老頭便順水推舟將他引見了。
雖說是引見?但八成是想眼不見心不煩,巴不得他趕緊下山從此落個清靜吧!
這山,也是遲了近半年才下的……慕笑塵的唇邊浮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西宮。」
尉遲看著他放肆無禮的舉動,不禁皺了皺眉,忍著沒有多言。多次教訓已讓他明白,二皇子若是沒有指示,他便插不得嘴。
坐在上座的晉千歲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手舞足蹈、活蹦亂跳的慕笑塵,臉上緩緩浮現不明寓意、看不清虛實的微笑。
上善大師的徒弟,本事他自然信得過,就是看起來太過「活潑」了。
「據聞你聰明非凡,自譽這天下第一的名號,遲早會落到你頭上?」
慕笑塵忽聞一道溫和中帶著勁道,聲調平緩卻暗含別意的聲音。
循聲看去,慕笑塵便瞧見上座那個尊貴儒雅、溫和俊朗,擁有獨特皇族氣質,年紀與他不相上下的青年。
這人,便是老頭口中、晉王朝上下稱頌德賢兼備的二皇子晉千歲?
那滿含笑意的表相下,是讓人猜不透、摸不著的心思。
如此年輕……老頭說二皇子運籌帷幄於股掌間,談笑中一切灰飛煙滅。
慕笑塵不由顯露似笑非笑的表情,上座之人暗蘊的氣勢,可了不得。
貼身侍衛尉遲見他直直地盯著二皇子看,不由怒道:「放肆!見到二皇子還不行禮!」
慕笑塵剛想開口,便聽見上座的人出聲。
「免了。」見他面露驚訝,晉千歲不由笑道:「本王往後還得借重你這個『天下第一聰明人』的才智。」
「誰瞎掰的第一?」他一如既往的嬉笑。
「你如果不是第一,那誰配得上這個名號?」
「我話還沒說完。」他肆無忌憚的態度,絲毫不把這座森嚴的皇宮放在眼裡。
「不認『第一』,可我做了第二,大概也沒人敢認第一。」繞了個圈,還是在誇自己。
晉千歲揚揚眉梢,抬眼狀似不經意地瞟瞟他。「本王相信上善大師的眼光。」
「二皇子,你被騙了。」慕笑塵輕笑,教人聽不出此話是真是假。「師父當然是說自家徒兒好,不過老頭是在陷害我,論智慧,還有一個人也很聰明。」彷彿想起什麼,他的眸中閃過一道溫和的光芒。
晉千歲眼中精光一閃,問道:「誰?」
「我何必告訴你。」慕笑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這放肆的語氣又驚得尉遲蠢蠢欲動,卻接到主子警告的眼神而作罷。
「你知道本王找你來做什麼嗎?」
「願聞其詳。」他嘻嘻一笑,裝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本王要你做本王的幕僚,協助本王成就大業。」晉千歲鬆開眉心,懶散地向後靠去。
慕笑塵一愣,立刻無趣地搖頭晃腦。「我有什麼好處?」皇族鬥爭,這種勾心鬥角的事,一不小心丟了小命都不自知。
晉千歲淡淡一笑,深邃的眼中有著無比懾人的誘惑,讓人明知是陷阱,卻還是死心塌地往下跳。
「難道你不想試試,以你一等一的智慧,做個翻雲覆雨手?將皇宮裡的人耍在股掌間,應該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吧!」
慕笑塵突地盯著他,沉默了半晌,臉上漸漸浮現狡黠的笑:這二皇子,哪裡是德賢兼備的人了?
☆ ☆ ☆ ☆ ☆ ☆
他本來是要離開的,卻因為葉翔舞的幾句話暫時留了下來。
臨走前他跟老頭請求了一事,從小至今未跟師父求過任何事,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
他要老頭不該透露的事情,就不能對她說上半分。
翔舞……慕笑塵平靜地看向窗外,良久才歎了口氣,怕是她已恨他恨得牙癢癢了吧,況且如今還似脫胎換骨,等著找他算帳,他這一離開,她會如何?會氣他、惦記他多久?
離開是必然的事,只是如此倉促,彷彿是趁她不在時逃跑,生怕從此萬劫不復一般。
「先生,二皇子請你前往西宮,有事商討。」侍衛尉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難得的靜謐思索頓時煙消雲散,一瞧見二皇子忠心耿耿的侍衛,他就禁不住心花怒放。
「先生?尉遲,人家有這麼老嗎?」慕笑塵故作嬌羞狀,直朝尉遲撲去。
尉遲像閃避鬼怪般迅速躲開,這慕笑塵吊兒郎當毫不正經,還整日嬉皮笑臉,真看不出哪裡有本事。
殊不知,因為此地無法兒戲,慕笑塵已是收斂了性子,頂多嬉皮笑臉,卻沒再胡作非為。
總得有所改變呀……
☆ ☆ ☆ ☆ ☆ ☆
四年後
宮中分庭抗禮的三宮,爭位之勢已越演越烈,皇主公君已老邁,傳位之日指日可待。
西宮之首的二皇子晉千歲、太子黨的東宮,以及擁立前朝鳳女、今朝驚瀾的南嶺宮,彼此間勾心鬥角,揣測算計,表面的平靜之下,卻潛藏著一股風起雲湧的暗流。
相傳二皇子與驚瀾公主,前些年關係甚好,不知為了何事,如今卻成了對峙的局面,私底下也是撲朔迷離、曖昧不清,著實為難了幫他們辦事的人。
慕笑塵居住於西宮內的小別院,此時正無聊得發慌。
四年了,這四年裡他似認真卻玩鬧地助二皇子成就大業,「天下第一謀臣」的名號是給他的吧?
太好笑了,他算得上什麼臣?原本就無心為之,不過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有何能耐,而在這詭譎的皇宮中又能如何玩耍。
因此二皇子常說他不認真,卻不知他已經很認真了,至少辦事的時候是不遺餘力的。二皇子是他的金主,管吃管喝,生活得極為舒適。而他只是寄居在二皇子旗下混飯吃的人,什麼時候不想混了,就是離開的時候。
「唉……」長歎一氣,三宮彼此間思量著,暗地裡花樣繁多,你來我往的,檯面上也不痛痛快快的打一場,他實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總是撒網,也得要有捕上大魚的時候吧!
「先生。」尉遲步入別院,一見他仰躺在別院涼亭的石桌上,習慣性地皺了皺眉。
「你來了?」
「先生找屬下有何事?」
「當然有事,這事還只能請尉侍衛鼎力相助。」他的姿態太過悠閒,尉遲一時也分不出他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
「什麼事?」
這佩劍侍衛,都四年了還是像根木頭,不過那顆對二皇子的忠心,倒是值得敬佩。
「我有點事需要到禁軍千侯和左丞司的府邸探一探,你就跟我走一趟吧!但記住,千萬不能聲張。」
尉遲暗自一驚,這人又想做何事?禁軍千侯跟左丞司可都是西宮的對頭——東宮太子黨的人。而右丞司權力之大,可謂隻手遮天,怎可能說探就探?
四年前他對此人的印象不過是吊兒郎當的頑少,態度還甚是囂張無理,實在不明白二皇子怎會如此器重此人。
四年來,他總算明白這人能得「天下第一謀臣」名號的原因。二皇子的幕僚之中,最嬉皮笑臉的是他,最聰明睿智的,也是他。
「是。」尉遲答應,他若是能改改性子,則是再好不過了。
「啊呀!尉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連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也願意陪我干,真不愧是我的知己。」慕笑塵再次耍寶的故作心花怒放狀戲弄對方,就愛看這木頭侍衛隱忍著火氣,憋著鐵青的表情。
禁軍千侯和左丞司的府邸,豈是能隨便探得的地方,況且此去,還是要收集對手的罪證,稍有不慎便腦袋落地,到時候二皇子來個六親不認不保他,豈不是……
想想,慕笑塵起了興致,越危險的事兒,越是好玩啊!
☆ ☆ ☆ ☆ ☆ ☆
自己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做這種事?!
夜幕下,葉翔舞的臉看來有些不悅,她此時正在王朝第一花舫的某個隱蔽的角落。方才見了第一紅牌,交代了該辦的事,這溫香軟玉的地方是散佈消息、造謠生事的最佳地點,況且鼎鼎有名的第一花舫、顛倒眾生的第一美人,還是她幾年前誤交的損友所佈的眼線。
葉翔舞不滿地撇了撇嘴,不著痕跡地小心步出這鶯聲燕語的地方。
若是被爹爹曉得,或旁人知道葉家當家小姐半夜三更跑到這種地方,她往後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說起來,還不都是因為那個人!
離開花舫後,她才鬆了一口氣,回頭瞧了一眼,驚瀾公主怎麼想得出這招?背後操縱,出錢出人,搞了這麼一個男人的溫柔鄉,一不小心還成了王朝第一,目的就是為了搜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