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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連盈

  慕笑塵拉著她來到湖邊的一棵矮壯大樹下,一如往常地想抱她上樹,反正她身形依然嬌小,沒什麼太大變化。

  「你幹什麼?」葉翔舞有些驚詫地瞧著他摩拳擦掌的動作。

  「乖翔舞,師兄抱你上去呀。」他嬉皮笑臉地回道。

  葉翔舞平靜的緩了緩氣,吐出一句「不用」,便挽起袖口,拎了拎裙角,三、兩下爬上樹去,端端正正的坐著。

  慕笑塵驚得合不攏嘴,彷彿被人搶走掌中的東西般,心底莫名湧起強烈的失落感。

  「你要不要上來?」

  頂上傳來她的聲音,他才靈活地爬上樹,坐定後還來不及開口稱讚她,就被她接踵而來的問題問倒。

  「我問你,你匆忙離開,只是為了急著下山,沒有別的原因了?」他那麼迫切的離開,讓她耿耿於懷。

  「別的原因……」他低喃地重複她的話,似有思索,當察覺心中有異時,又立刻展開笑靨。

  「若要說有別的原因,大概就是厭煩了老頭,還有……」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她一眼。「不就是你要回來找我算帳嘛。」

  「你打算今生都待在宮中,為二皇子效力了?」葉翔舞緊接著又問。

  「翔舞,你變得咄咄逼人了。」他不答反笑,葉翔舞愣了一下,靜默下來。

  「我不過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何事罷了!」慕笑塵的聲音倏忽低沉,表情認真了起來。「皇宮是一個華麗又密閉的籠子,玩夠了就要明哲保身,是時候就該退出來,況且天下這麼大,豈是區區皇宮就可以讓我度過今生。」

  「想脫身談何容易?二皇子會那麼簡單放你走?」

  「所以,替他成就大業是迫在眉睫的任務,如此一來,我才有離開的理由。」他突然轉頭看她。「翔舞,你要幫公王,我不會阻止你,可是公主和二皇子本是一家人,你我二人,要懂得適時抽身。」

  「我明白。」葉翔舞點頭低語。「本就沒有興風作浪的打算。」

  是因為知道他參與其中,她才多了分心思,不然,驚瀾公主不曾強求她幫忙。

  葉翔舞微微偏頭打量他,他看著眼底那片在無月的夜色下黝黑的湖水,唇角微彎,一如既往的戲謔調笑,可面容上透著幾許認真,真讓她一時間移不開眼。

  「嗯?」彷彿察覺她的注視,慕笑塵看向她,她急忙別過頭,調轉視線。

  現在,換成他凝視她,那眼中混雜著無奈和疑惑,以及不自知卻無法掩飾壓抑的深沉。

  再見她,究竟是對還是錯?明明已遏制住一切地離開,卻又不自禁回來,這算是自投羅網、自行毀滅嗎?

  饒是聰明如他,也是不知啊……

  ☆ ☆    ☆ ☆    ☆ ☆

  七情缺一的命格。

  慕笑塵獨坐窗前,臉上揚笑,不由地憶起老頭曾經說過的話。

  喜、怒、哀、懼、愛、惡、欲,他獨獨缺了愛。

  大愛如蒼生社稷,小愛如兒女私情,皆不得動之、為之,否則心神俱焚。

  心神俱焚吶……

  當初老頭說這些話時,他嬉笑聽之,根本不放在心上,什麼缺情少愛、什麼心神俱焚,如果不會發生,再悲慘又有何懼?

  佛祖大概也是為了懲罰他的不敬,偏偏送來了葉翔舞,竟還讓他有所察覺。

  為什麼就是缺了愛呢?缺什麼不好,偏偏缺這個!

  老頭總算說准了一句話,他會後悔,他遲早會後悔的。

  不知心毀人死是何種感覺,他只知人死了便一切不可為,萬般皆是空。可到底是心神俱焚讓人害怕?還是見不到她更教人恐懼?

  雙眼微瞇,一向嬉笑的臉上再也見不著半點戲謔,那張俊秀的臉,有著超乎常人的冷靜與睿智。

  可再聰明的人,也有煩惱事,而他,竟是如此刻骨銘心的惱。

  都離開了,為何還要回來?

  如果當時他不提不說,二皇子又豈會知道翔舞,又如何會有此次行程?

  心口絞痛,這滋味他已在不知不覺中嘗過,在那次無意識的親近後。

  她問他匆忙離開的原因,說穿了,不就是害怕嗎?只是自己不願告訴她這種無地自容的事。

  慕笑塵的笑容慘淡,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情緒,會有不敢面對的一天。

  如果沒遇上她就好了,一個人肆意狂妄也罷,胡作非為也好,總是嬉笑暢快一生。

  但沒了她,他也不會知道原來心坎上掛著件寶貝,是這等滋味。

  此時,他竟如此痛恨那該死的命格,縱使他再聰明不凡,是天下第一又如何?四年來也尋不到轉命的法子,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竟然如此的……可恨吶……

  第六章

  十里聞名的「百香居」,向來都是門庭若市,人滿為患的景象。

  姑且不論平常百姓是否捨得花上足月的餉銀來這兒消遣一回,就算是荷包滿滿的富裕人家,想來,也得先掂量有沒有自個兒的份兒。

  此時寬敞的福字一號「福臨門」,葉翔舞正做東設宴款待生意上的朋友。

  精繡坊的大老闆杜懷山,多年前就與葉家建立起合作關係,葉家的綢緞莊最大的客戶除了皇宮外,便是這王朝第一的精繡坊。

  杜懷山是一名謹慎精明的商人,年逾六十仍舊精神矍鑠,杜家繡坊的口碑好、實力強,和葉家也已合作多年。

  僅有一次的失誤也因處理妥當,得到杜懷山的諒解,延續了雙方的合作關係。

  自她接手葉家產業,杜懷山也不曾仗著自己的輩分,而欺她年少持家,生意往來一如既往。

  當然,她也不會笨到讓別人欺壓,但杜懷山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信譽、財力皆妤的客戶。

  對於買賣雙方來講,貨品質量佳,付款及時,都是再好不過的事,因此對葉、杜兩家而言,雙方都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輕易放掉的合作對象。

  「翔舞,你經營的手法越來越讓我這個老頭子驚訝了。」杜懷山看著親自為他斟茶的葉翔舞,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丫頭,幾年前便瞧出她的不凡,卻沒想到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老爺子說這種話是想讓翔舞汗顏呀!」葉翔舞巧笑倩兮,語調輕快。

  「哪兒的話,你該知道老頭子並非花言巧語之人。」

  「我知道,您是給我們後輩機會,不過……」葉翔舞頓了頓,繼而笑道:「老爺子,我跟您談樁生意如何?」

  「好不容易清閒地跟你吃頓飯,你看你,還不忘提生意。」杜懷山慈祥地笑,但老眼精光爍爍,分明也很感興趣。

  「就當是翔舞叨擾您了。」無商不奸,杜懷山更是笑裡藏刀的翹楚,在他面前她乾脆當個直言不諱的丫頭。

  「你說的生意……」

  「聽說您打算在城西再開一家繡坊?」

  「丫頭的消息倒很靈通嘛。」杜懷山瞧了她一眼。「放心,自然還是在你家下訂單。」

  「這我倒不操心。」葉翔舞不以為意地笑。「杜家繡品配上葉家綢緞,才是絕無僅有的極品,我說的生意,是讓您穩賺不賠的。」

  杜懷山揚了揚老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她斂下眼睫,隨意擺弄著桌上的杯筷。「您的新店開張,貨源我不收分文地供應您,但繡坊每年的盈餘兩家三七分帳,您七我三。」葉翔舞瞅了瞅他的反應。

  「三成就能拿到葉家綢緞莊的貨品,老爺子是明白人,知道這是件天上掉來的好事,錯過絕不會再有的。」

  「這麼便宜?」杜懷山老神在在。

  「可不是。」葉翔舞應對自如地笑。

  「丫頭,你應該還有後續條件吧?」他可不相信這做生意快做成精的丫頭會如此好心,這明擺著是虧本的事。

  「您真是神機妙算,在您面前什麼事都瞞不了。」葉翔舞微笑,心裡卻提醒自己要多加警惕,莫要著了這狡猾老頭的道。「我是想,送兩人到您的繡坊幹活,自然我請托的事,斷不會讓您付工錢。」

  杜懷山老眉一揚,要笑不笑的看向她。「翔舞,你心裡打的主意可夠精了。」

  葉翔舞眸光一閃,心中略驚,臉上卻笑道:「怎麼說?」

  「這生意看似便宜了我,實則找了個漂亮的理由,到我這兒偷師學藝來了,怎麼?這麼快就想挖老頭子的牆腳,自立門戶了?」

  「您老人家在說笑啊!」葉翔舞心中暗歎,杜懷山果然看出她的目的,好在她只是想試試看,沒說一定得成事。

  「不過……」杜懷山突然的但書,引起她的注意。

  老狐狸又想出什麼陷阱讓她跳?

  「老頭子也想跟你談筆生意,若這筆生意能成,其餘的一切好說。」他欣賞葉翔舞,能成一家人的話,銀子進誰的口袋不都一樣?

  杜懷山瞧著她的眼神讓葉翔舞毛骨悚然,好似在評估什麼貨品。

  「請說。」

  「不忙,這筆生意的談法不一樣,得你爹爹在場,也非老頭子跟你談。」

  搞什麼鬼?葉翔舞心中揣測,卻又不得不問,誰讓事情是她先挑起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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