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眸因笑彎起,韓珞睨他一眼。「若治不好呢?」
「照樣每月資助,如韓大夫您之前說的,村民若健康平安,也代表佃租能收得充沛無虞,對端木府只有利沒有弊。」馬總管打包票。
「可……」韓珞頓了下,笑意斂趄,眉宇間布上輕愁。「若是能治,可得費上好長一段時間,我離不開端木府,這樣又怎能醫治村民呢?我看還是……」
「沒關係!」馬總管急忙截斷她的話,就怕她說出「算了」這兩個字。「這樣吧,端木府很大,我會空出位置讓您將藥鋪遷到那裡去,只要空檔時,韓大夫仍可幫村民們看病,不會有影響的。」
「這……」韓珞狀似苦惱思忖,一背過身去,麗容卻轉瞬間盈滿了笑意。
太好了,既有機會可以見識那讓眾名醫討饒的怪病為何,又爭取到替村民看病的空間,她有什麼好拒絕的呢?只是……籌碼還稍嫌有那麼一點不足……
眼中掠過靈燦的光,韓珞回過身來,黛眉再次緊蹙。「可是這樣我根本沒辦法去採買藥材,若只開藥方給村民,他們哪有能力買藥呢?」
「小問題、小問題!」為了誘她竭盡所能醫治主子,只要在權責範圍之內,馬總管全都慷慨允諾。「需要什麼藥材韓大夫儘管開口,我絕對會派人備得好好的,您完全不用煩心,而且所有的開銷都由端木府支付。」
韓珞表面不動聲色,心裡卻開心得直想拍手叫好。之前礙於資金不足無法使用的昂貴藥品,總算可以毫無顧忌地開給村民了!
「馬總管不介意訂個契吧?」不能怪她小心眼,見多翻臉不認帳的事,白紙黑字是最保險的。
「當然當然!我馬上回去擬契,待會兒就拿來給韓大夫!」勸說成功,馬總管喜上眉梢,轉身就往外走,就怕她反悔。
「馬總管。」韓珞喚住他的腳步。「為何讓我得知端木公子在此一事?不怕我不答應,反而透露端木公子的下落?畢竟京城裡想找他的人不在少數。」
馬總管猶豫了下,而後道:「我相信韓大夫既然會遠離宮中,對京城應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不可能會為了透露我家少爺的行蹤而和京城有了牽扯。」若非有絕對的把握,他怎敢貿然行事?
韓珞微笑,這回答,讓她很滿意。算他聰明,沒拿她的事來要脅交換,否則要她踏進端木府?等下輩子吧!
「放心吧,就算診斷後非我能力所及,我也不會透露他的下落的。」
「韓大夫,先謝謝您了!」馬總管開心地掀起布簾奔出門外,轉瞬間不見人影。
望著被帶動的布簾不住搖晃,韓珞莞爾,而後輕歎口氣,笑容有些沉澱。
沒想到就連躲到這兒來,還是被認出。
她自嘲地勾起菱唇。都怪她的性別和行事太引人注目,女郎中?看來除了不再行醫,應該沒其他辦法能隱藏身份吧?但若非為了懸壺濟世,她又何必行走江湖?
兩難啊,為了那些無力求醫的窮苦百姓著想,她還是忍著點吧!
「韓大夫……請問輪到我了嗎?」怯怯的叫喚拉回她的心神。
韓珞循聲望去,看到一張純樸病弱的笑臉,她微笑,上前扶住他帶到椅旁。「李伯抱歉讓您久等,怎麼樣?上回拿藥回去吃之後有沒有比較好一點……」
來吧,端木柏人,為了全村民的健康幸福,本姑娘一定要治好你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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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府別莊位於村莊後方,富麗堂皇的高牆大院,明顯與週遭純樸的民宅劃為兩個不同的世界。
「韓大夫,我先帶您去看看我家少爺的情況。」馬總管走在前頭帶路。
「嗯。」韓珞點頭,緩步跟隨,美眸四處打量,說緊張倒也不會,反而有種參觀的悠閒。
一路上遇到的僕傭都恭敬地垂首躬身,看得出雖為別莊,對下人的管教卻也不曾輕匆。走了段路,接近主屋,馬總管突然停住腳步。
「有件事,我想……」他一臉為難,欲言又止。「還是先跟韓大夫說一下比較好。」
「什麼事?」韓珞眺望園中景色,沒被他話裡的猶豫嚇著。
「我家少爺……雙腳無法行走,突然遭臨這種打擊,難免會……呃……反應直接一些……」馬總管小心挑選措辭。「如果有說什麼不中聽的話,還請韓大夫海涵。」
「放心吧,我什麼樣的病人沒遇過?再難聽的話我都只會當成馬耳東風。」看到馬總管那張擔慮的臉,韓珞忍不住想笑,突然憶起一事。「馬總管有跟端木公子提過我的事嗎?」
馬總管尷尬搖頭。一開始,他四處延聘名醫,卻都被少爺給罵了回去,之後,他只消提到大夫這兩個字,少爺瞪來的眼神更是讓他有種會當場丟了老命的感覺。
有了這些前車之鑒,他哪還敢事先稟報?好不容易探到醫術高超的韓大夫就在左近,讓他冒著被革職的風險,擅自作主安排這次的診療。
那端木柏人也鐵定不知道馬總管找了個女大夫來醫他嘍?韓珞輕歎口氣,對眼前忠心耿耿的老者寄予無限同情。「端木公子到這兒多久了?」
「近一個月。」不解為何有此一問,馬總管仍回答。
「才一個月啊……」韓珞低喃,而後微笑。會以為先斬後奏有效,看來馬總管還不夠瞭解主子的個性。「帶路吧!」她可以想見,待會兒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為何那微笑很一般,卻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呢?馬總管搔搔頭,一心考量著要如何開口介紹韓珞,也就無瑕畑想。
兩人繼續前行,穿越庭院,來到主屋的寢室前.
馬總管停下腳步,用近乎氣音的語調低道:「韓大夫,您在這兒等我一……」
「誰在外頭?」突然,房內傳來的冰冷語氣讓馬總管頓時噤聲。
不過短短數字,卻揉合了怒意、不耐和冷誚,足以讓在場的人血液瞬間凍結。韓珞興味十足地挑起眉,沒感到害怕,只覺被對方的話凍得發冷。
「啟稟少爺,是我,馬成。」即使不在面前,馬總管仍鞠躬回道。
「另一個。」聲音不曾抑低,卻讓四周氣溫冷若寒冬。
馬總管臉色霎白,沒料到主子光憑腳步聲就猜到他帶人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若答了是大夫,怕還沒見到少爺的面,就被下令轟出這個別莊。
「小女子姓韓名珞。」韓珞看不下去,不疾不徐地開口。「端木公子不覺得隔牆對話太傷喉嚨嗎?是否方便當面一談?」
彷彿不曾被人如此頂撞過,裡頭靜默半晌,雖只須臾,但對馬總管而言卻像一生一世那麼久。
突然,「啪」的一聲悶響,房門毫無預警地開啟。
「我想,這應該是代表端木公子願意見我吧!」韓珞朝嚇傻的馬總管笑道,見他仍怔愣原地,好心地開口提醒:「您要先走?還是……」
馬總管這才回神,領先走進房裡。「請跟我來。」
韓珞隨後走進,才一進房,立刻感覺兩道凌厲的目光射來,像將她全身上下赤裸裸地剖析。她不著痕跡地深吸口氣,挺直背脊毫不畏懼地直視回去。
冷。
對上他的眼,這是韓珞所能形容的唯一感覺。
她以為會看見一個狼狽頹喪、憤世嫉俗的邁遢男人,但眼前的人完全顛覆她的臆測。
他坐在錦椅上,一身緞袍襯出他的出身不凡,俊逸異常的容貌近乎陰柔,美得讓人驚歎,但韓珞相信,絕對沒人敢在他面前稱讚他美。
他的眼神銳利如鷹,深湛的眸色除了冷冽外,讀不出其他思緒。俊雅的相貌被無形散發的氣勢轉為陽剛,自信傲然,若非早知他雙腿已廢,她無法想像眼前的卓爾男子竟不良於行。
「看夠了沒?」端木柏人沉聲道。
韓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原以為在房外所聽聞的凍人語音已是極致,直至見了本尊,才發現那種冷根本微不足道。
但,只除了冷,她還沒那麼容易被嚇到。
「不夠,我的技術還沒好到光憑「望』就能診斷出病情,至少也得靠『聞、問、切』才能定斷。」韓珞噙著淡笑,語裡的戲謔讓馬總管不禁捏了把冷汗。
「她是大夫?」端木柏人看向馬總管,俊眸迸出冷厲的光芒。
「……是。」事到如今,馬總管只能硬著頭皮回答。
「我曾說過,我不想再見到任何大夫。是我記錯,還是你記錯?」唇畔勾起一抹笑,詭魅的表情讓人不寒而慄。
「……少爺是說過……」馬總管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道:「但韓大夫醫術高超,出身韓神醫門下,機會難得……」突然面前冷風一掃,啪的一聲,原本完好的桌子頓時缺了一角,馬總管立即噤若寒蟬,不敢再言。
韓珞這才看清,纏於端木柏人腰間的是條銀色軟鞭,剛用來隔空開門和崩落桌角的,全賴他出神入化的使鞭巧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