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他們可以傷她少爺?她亂了心,劍招越使越險。
「把劍放下!」怒斥一聲,肅親王出現,手裡抓住一人。
眾人住手,宇淵定眼。
是公主?她怎會出現在這裡?
穎兒收手,與宇淵並肩,身子晃了兩晃,再站不穩,她跌進宇淵懷裡。
「相公,救我!」肅親王的匕首更深一分,玉寧公主的脖子瞬地見紅。
「鍾離宇淵,你當真以為鬥得過我?」肅親王冷笑。
「你敢傷公主?皇上不會饒你。」宇淵穩住氣。
「放心,我不會傷她,也不會傷你身邊的靖寧公主,你死後,我會把兩個公主留下來,好好伺候我兒子。」
他存心激怒宇淵,只要殺了他,朝中再無人敢同他作對。
「肅親王好大的把握,你不怕皇上追究?」
「我自然有把握,就像我當年殺你爹娘一樣,誰都追究不到我。哦,恕我失言,鍾離尉是上戰場殺敵受的傷,我不過餵了點東西給他,教他昏迷不醒,指證不出營裡是誰通敵,他的死啊,算不到我頭上。至於鍾離夫人……所有人都曉得,她是死在大伯手裡,那叫兄弟閱牆,可與我不相干。
若不是鍾離尉太精明,把證據交給旁人,也不會累得我這幾年心驚瞻顫。不過,都解決了,你一死,我就可以安安穩穩睡覺。鍾離宇淵吶,我不得不承認,你比你爹更精明,不過,再精明也還是栽在我手中。」
「果然是你。」
「之前,你只能懷疑是吧?恭喜,終於聽到我親口證實,可惜啊可惜,你活不過今晚。把劍放下,如果你還要公主活命的話。」
「別放!」穎兒搶先阻止。
宇淵望穎兒一眼,苦笑。終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輸在最後一著。
「穎兒,答應我,想辦法把公主救出去。」接著,他把手中長劍往地下一拋。
他沒聽她?他把公主看得比自己的命重,比父母親仇重要?淒涼……
少爺錯了?沒錯,他與公主是一世相守的夫妻,到死都不能離棄,錯的是她,她以為少爺會為了她珍重自己。
在宇淵之後,她也拋下柳葉劍,把自己的腰帶交到他手中,在他耳邊輕語:「少爺,別放掉我,閉氣……」
語畢,穎兒抓出一把赤蠍粉往外灑,一時間,近處、來不及閉氣的黑衣人、肅親王與公主,昏的昏、倒的倒。
站在後頭的寶安公子見情勢不對,忙扯開喉嚨大喊:「快追,一個都不准給我跑掉!」
宇淵左手托住昏迷的公主,右手拉起穎兒的腰帶,施展輕功,從王府後院逃跑,幾十個人緊追在後,片刻不肯放。
終於,他趁隙飛身出王府,往山林飛竄,那裡,梁師傅埋伏了一支接應隊伍,只要到那裡,便得救了。
但王府的侍衛越聚越多,他們從四面八方圍來。
看來這場賜婚,他們各懷鬼胎,宇淵要偷證據,而肅親王要他的命:幸而,肅親王的注意力全落在宇淵身上,沒想到他會另派人竊取證據,更沒想到不安分的新嫁娘會發現重大秘密。
字淵絲毫不敢大意,飛身竄出。
來到懸崖邊,底下深谷數十丈,他小心翼翼。
懷間,玉寧公主尚且昏迷不醒,而穎兒腳步緩滯,速度慢了下來,她血流過多,漸失元氣。
宇淵緊抓住穎兒的衣帶,再一會兒,再忍上一會兒,馬上有人接應。
念頭方起,王府侍衛發現他們的行蹤,不知是誰下令,「放箭」聲起,羽箭向公主方向飛來。
急切間,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任羽箭射到公主身上,一是放掉穎兒,動手將箭撥開。
同樣的選擇在穎兒腦海裡。少爺會怎麼做?
來不及猜測,似慢動作般,她看見少爺鬆開五指,瞠日驚惶,他放掉她的衣帶,接起羽箭。
她的身子往深谷下墜,滿目的不解與絕望。
他終是選擇公主,選擇摯愛,選擇……放開她……無助、哀怨……她一心為他啊,竟落得孤鸞魂斷……她以為少爺總是護她……絕望……心碎……少爺終究放開手……風自耳邊掠、心絕情斷……
情況很快被控制,安排的人接應了他們,宇淵放下公主,以一敵十,將王府的人連同寶安公子制住。
「公主沒事,她只是中了赤蠍粉,我已讓她服下解藥。」司徒先生向前報上口。
千里迢迢,他從杭州趕回京城,一回侯府,知道狀況,馬上加入接應對伍。
宇淵沒心思同司徒先生說話,吩咐隊長召集大家,他要回頭救穎兒。
司徒先生搶到宇淵面前急問:「少爺,穎兒呢?」他該救回的是穎兒,不是公主,為什麼公主在,穎兒卻不見蹤影?
「我正要去救穎兒,她從懸崖邊掉落。」他會將她救回的,他有把握。
司徒先生驚得說不出話,穎兒怕是粉身碎骨了。
見先生吃驚,宇淵拍拍他的肩。「別擔心,穎兒恢復武功了,她的輕功不錯,能減緩下墜速度,我現在要到谷底尋她。」
「少爺……你知道你給穎兒服下的是離魂散?」他遲疑問。那是無藥可醫的。
「對,但穎兒找到醫書,煉了回光丹,所以武功恢復。」這種時候,穎兒的聰敏盡顯,她是個了不起的人才,不只他,認識穎兒的人都認同。
「回光丹?」先生喃喃自語。
「少爺,人召集好了。」領隊者上來回話。
「好,馬上出發。」他回頭對先生說:「咱們別多談,我得快點把穎兒救上來。司徒先生,請你先回府做準備,等我帶穎兒回來,還要偏勞你。」
「少爺,別去了,你救不了穎兒。」司徒先生淡道。
司徒先生槁木死灰的表情駭著他,他反手抓住先生的肩膀問:「什麼意思?」
「穎兒中了鳳凰蠍毒,若一日不習內功,五腑人髒會慢慢衰竭,你讓她喝下離魂湯,別說一日二次冷熱交替的苦楚,光失去內力,她就活不過百日。」
什麼?!先生說的話怎地難解。
「把話說清楚,什麼叫做冷熱交替苦楚?什麼叫做活不過百日?為什麼從來沒人告訴我,穎兒必須日日修習內功?」
「不說,是穎兒不願少爺擔心。離魂湯是毒,不是藥,它不只散人內力,還教人痛不欲生,穎兒服下離魂湯能活下來,我已驚訝得不知該佩服或是心疼,真的,沒有幾個人熬得過這種苦,所以,它才叫做離魂湯。」
宇淵猛地想起,丟在地上不及藏起的匕首,那時,她已經苦得熬不下去了,是嗎?她不見人,不鬧脾氣,是身體的苦痛讓她沒力氣應付;她躲起來,不是孤僻,而是為了不叫他擔心……
那麼,他到底做了什麼?
眺起身,他大吼:「就算她只剩下百日,我也要將她救起。」理智盡失,他狂怒不已。
先生抓住他,悲慟。
「沒有百日了,她吃下回光丹,武功雖恢復,但十二個時辰後,血脈逆行,死路一條。少爺,穎兒死了,在她坐上花轎的時候就死了,不必再找……」
十二個時辰?死了?是他親手送她上花轎、親手害死穎兒!
穎兒死了、死了,回光丹、迴光返照,他居然聯想不出。
難怪她臉色紅潤、手心溫熱;難怪她要同他飛上屋頂,要同他喝交杯酒。還說懂她,他幾時懂穎兒了?懂的話,怎會逼她喝下離魂湯、怎會要她嫁入肅親王府?
鳳凰蠍、離魂湯、回光丹,是他一步一步將她逼人死亡絕境。
穎兒死了……穎兒死了……心亂魂飛,神智模糊。是他親手放掉穎兒,她怎不怨,不恨……
宇淵臉上肌肉痙攣,神情可怖,豆大淚珠滾下,他仰天嘶吼。
傷心已極,悔恨無窮,提起手掌,砰地一聲,拍在人樹上,登時,擊得人樹攔腰折斷。
少爺,別放掉我……
穎兒要他別放手啊……懂了得她的淒絕笑容……他懂得她眼底的絕望,懂得她的無助,懂得她的淒絕笑容。
倏地,閃電劃去,清清楚楚映出他猙獰的面容。
宇淵大叫一聲:「穎兒!」然後向懸崖邊直奔。
雷聲轟隆轟隆,大雨傾盆而下,他腦海一片混沌,渾不知身在何處。他嘶聲呼號,狂奔亂走,奔上山峰,奔入深谷。
穎兒呢?他的穎兒呢……
尾聲
春去冬來,時序匆匆,孤墳上,舊人憑弔。
大掌撫過墓碑上的字跡,一宇字,是她的血、他的淚。
穎兒死去整整五年,五年來,他不知生活是何種滋味,他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做著沒有意義的事,賺錢、賺錢、賺錢……然他賺得全世界,卻再也賺不回當年的幸福。
穎兒死了,帶走他的知覺。那年,相思樹被砍去,他又重新種起來,新樹結滿紅色果實,一顆心、兩顆心,每年豐收、每年收拾滿地落心,他把它們收了一甕又一甕,留待……
留待穎兒魂魄歸來,讓她繡起荷包時,有許多鮮紅豆子可裝填。可是,她的針黹功夫進步了嗎?還是同往昔一般,一個簡單的「淵」寧,繡得歪歪斜斜,真「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