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你帶回禮物,你是不是也該還贈禮物?這叫禮尚往來。」換了口吻,他湊近她,低柔道。
「我沒有禮物……」
「誰說,你手上握著的是什麼?」說著,他伸手奪開,拿走她上不了檯面的荷包,倏地,紼紅炸翻她雙頰。
眼光閃過,他動容。這是她第一次做的女紅吧?不發一語,宇淵把荷包收進腰間。
「少爺,那個……」她支吾其詞。還能比此刻更難堪?
「我喜歡,送給我好嗎?」嘴巴問人「好嗎」,動作卻霸氣得不聽人說,言行不一呵!
「下次好不?我再做個好些的。」下次她會找槍手,才不把醜東西拿來惹人取笑。
「不,就要這個。」
「可是……」
她還想搶,他制了她的雙手,將它們環在自己身後,這是擁抱……糟,壞事,她這臉紅,恐怕別想消褪了。
「陪我去杜康樓,我餓。」
不容她推卻,宇淵拉起她往外走。
說不上為什麼,她醜到不行的荷包撞到他的心,她紅紅的雙頰紅了他的眼,不該在穎兒身上出現的女子羞怯出現,讓他的心,雀躍不已。
握住她,他心跳加速。
她的手不柔軟、不細緻,掌心因長期練劍磨出厚繭,她不似一般女子,會在臉上塗脂抹粉,她身上找不到花粉香,只有淡淡的草藥香,說她迷人,未免牽強。
或許她容貌過人,但她欠缺溫柔、欠缺女人味,這樣的女生很難勾引男子吧!可一個荷包,撞翻了他所有認定。
「少爺。」穎兒連喊了好幾聲,才喊回他的意識。
「怎麼?」
「我們不是要到杜康樓?」
杜康樓很有意思,所有菜名全是從詩詞上節選下來。
少爺說,杜康樓的掌櫃是個落拓秀才,當初留下他,是希望引他發揮長才,到善學堂指導學子,誰知,他對客棧營生更有興趣,現在他已能獨當一面,把杜康樓經營的有聲有色。梁師傅沒說錯,知人善任是少爺經營成功最重要的要件。
「沒錯,我們要到杜康樓。」
「那……大門在那裡。」穎兒指了指相反方向,宇淵聽見,忍不住發笑。
第五章
是不是她聽錯啊?怎地封完二品官,又要賜婚?
她知,皇上欣賞他們家少爺;知皇上愛屋及烏,賜她藥丸,怎麼這欣賞呵,無限擴張,連公主都要下嫁?
人人都知少爺好,那些媒婆像蜜蜂似地黏人,少爺全躲過了,這賜婚能不能順利躲過?
恐怕不能。不都說君無戲言、不都說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況且,賜婚是天底下男子求之不得的大事,或者少爺,也想要國色天香的公主?
不不不,少爺也同她一般,嚇傻了吧!他一定翻遍腦袋,企圖找出好說詞推卻這樁婚事,一如當年,將軍為將軍夫人做的一樣。那才是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本色呀!
是的,人人都說少爺像極將軍,婚姻大事怎能皇上說了算數?少爺一定會極力爭取。
「穎兒。」
少爺的叫聲,將她游離的魂魄喚回,回首望望左右,滿屋子跪接聖旨的人全站了起來,只剩下她還匍匐地面。
宇淵伸手扶她,穎兒緩緩起身。
可,少爺氣定神閒,沒有她想像中的驚訝慌亂,再往後看看梁師傅、司徒先生和宮裡來的、一堆黑鴉鴉的人頭,眼光逐一掃過,所有人都在笑,恭喜聲此起彼落,少爺二點頭答謝。
所以,少爺……是願意的……
念頭竄入腦間,寒意從腳匠往上飛奔,穎兒大大的眼眶瞬地蓄滿淚水,
她懂了,什麼叫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為何會算前言,總輕負;她瞭解此恨怎會不關風與月……那些詩啊詞啊,一句句躍上心間,催動她的酸楚。
不,或者是她聽糊了,聖旨沒提到賜婚,只說了封少爺當御史,那麼,少爺當然要「欣然接受」!
想法起,她定到宇淵身邊,奪了聖旨打開。這舉動不合宜,但顧不得了,她得弄清楚,賜婚是真是假。
她沒聽到旁人倒抽氣的聲音,只專心一意讀著聖旨。
下一刻,她被宇淵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瞠目,她發愣了,油亮的眼珠子沉沉地鎖住少爺。他竟點她穴道?!
「抱歉。」他湊近她耳邊說。她也有話說,可被點了穴,聲音出不了口,唇張張合合,她想說:「別娶公主,拜託。」
她知道他看見了,但他不作反應,只把她放在太師椅裡,拿回聖旨,旋身,回到屬於他的熱鬧榮耀裡。
笨!她竟以為少爺會為她,推卻賜婚。
她想笑,卻扯不了嘴角。
不過是個丫頭啊!不過少爺待她好,怎就亂了身份?
梁師傅看出她的僭越了吧?難怪一席話暗地提醒,提醒她,身份有別。
病後,少爺對她多了幾分心疼,她便越過界線,一路的理所當然,忘記多年來,她活著,只為維護得少爺周全,認真算計,她不過是名死士,何來的恃寵而驕?
是她的錯,她早該看出少爺何等優秀,公主為他傾心有何不對?
「駙馬,這位可是紀穎姑娘?」太監審視她,果然美得驚人,分毫不遜於玉寧公主。
在宮裡,這位穎兒姑娘名號大得很,一口氣得到皇上賞賜十丸冷香玉露,這等福氣連皇后都沒呢!
「請公公切勿怪罪,穎兒中毒後病體未癒,方才舉動,讓公公受驚了。」梁師傅拱手道歉,替穎兒說項。
「這樣啊,不過,把病人留在侯府裡,萬一衝撞了公主,可就不太好了。」
「是,往後我們會好生照看,絕不發生讓公公擔心的事。」
哈,她病體未癒,教人受驚?意思是……她是瘋子?也對啊,瘋子不該留在侯府裡,衝撞公主何等大罪,她怎能承受?
「駙馬爺可知,上月賜婚消息傳出,後宮喜氣洋洋,大夥兒全為玉寧公主的大婚忙著。」太監扶著宇淵的手,一面說,一面打量這位未來的駙馬爺。
上月賜婚……少爺早早知曉。穎兒心更冷了。原來是為了偉大的公主,少爺方肯違背原則,入朝為官。她怎能蠢到以為少爺會抗拒?這可是會一隻聖令下,抄家滅族的再次,穎兒自我嘲笑。
「駙馬爺,打明日起,宮裡會派來十六名宮娥和四位嬤嬤,打理新房擺設、餐點用膳,她們都是玉寧公主用慣的人,還請駙馬爺體諒。」
嫁公主嘛,可不同於一般,駙馬爺畢竟不是皇族,這宮中諸多禮儀,總得有人數、有人管。況且,玉寧公主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多少皇親貴族想指這門婚,都得不到呢!
「多謝公公費心。」
「駙馬爺能瞭解就太好了,王於府裡的僕役下人,自有專任的嬤嬤來調教,還望駙馬爺見諒。」
「是。」他無心同人周旋,只想奔到穎兒身邊,他知道她受委屈了。
「很好,奴家就回宮覆命了。」
「公公慢走。」幾聲謙讓後,太監離開靖遠侯府。
太監一走,宇淵就抱起穎兒,飛奔回房。
關上門,他解開穎兒穴道。
這裡是他們的寢居,那年,後院一房一廳,穎兒無處可睡,只得和宇淵同房;而今,大大的侯府裡,多少樓閣庭園,怎麼住也住不滿,可她還是一張軟榻,睡在少爺身邊。他們同寢同食,他們交情非比尋常,他們合該終生相系……
錯!就是這些要不得的想法,讓她忘記自己是誰。淒然一笑。這回,她記得了,她是奴、他是主。
穎兒低眉,賜婚徹底打垮她,難怪「能不能、就這樣」他不回應。那是對的,換了她,也不回應奴僕的癡心妄想。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輕歎,宇淵問:「你打算一輩子不看我?」
看?看了做什麼?再築夢,做一場毫無意義的掙扎?不了,那一顆顆紅透的相思豆,只是午後遊戲;那些談心的夜,不過是無聊言語;他的關心純屬多餘,他們之間,相隔天地距離。
罷了,她的心錯、情錯,所有的錯誤認定皆歸她,從此,她曉事。
「穎兒不敢。」她語氣清淡,壓抑情緒。
「那麼,抬頭,看我。」他雙手壓在椅把上,將她鎖在身體和椅子中間。
握了握拳頭,她不倔、不傲,服從命令。
拾眸,視線定在他臉上,空洞的雙瞳裡不見激盪。
心情已然收拾好了,她再不會做出不合宜舉動,不大膽、不誤以為自己特殊。
「你在生氣皇上賜婚,還是生氣我沒事先告訴你?」宇淵靠她很近,近得她聽得見他的呼吸聲,那氣暖暖的,卻再暖不了她的心。
「穎兒不敢。」她在兩人中間築牆,用高高高高的石牆,告知自己,牆裡牆外,世界不一樣。 .
「你是希望我拒絕皇上?」他不喜歡她的冷淡,不喜歡她面無表情,更不喜歡明明視線落在他身上,心思卻飄向遠方。勾住她的下巴,他要迫她說話。
「穎兒不敢。」
一句句「穎兒不敢」教人惱火,她拒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