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羞窘地紅了臉,尷尬地換了另一道菜,「這道料理還在實驗階段,你吃這個……這是東坡肉、這是紅燒牛腩、這是印度咖哩……」「這些該不會全都是調理包吧!」他輕笑道。
「又沒關係!加一點咖哩進去就成了『咖哩飯』……」她忙著把咖哩舀進白飯裡。
「如果再加牛腩就變成『牛腩飯』……你不是說當你老婆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會做『飯』嗎?我會做好幾種不同的飯喔!」他朗聲大笑,被她單純的心思逗出好心情。
「怎麼樣?我是不是夠資格當你的老婆了?」他端起碗,扒了一口白飯,嚼著軟香的飯粒,彷彿品嚐到一種叫做幸福的味道,不僅滿足了他的胃,也暖了他的心。
「有一天你會拿著一大束鮮花向我求婚吧?」她傻氣地追問。
他挾了一塊牛腩放進她的碗裡。「你還是乖乖吃飯吧!」
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麼,但心裡已經認定了她,開始想著哪一州的法律最簡便,可以免去繁瑣的結婚手續。
「我的婚禮一定要在白色的教堂舉行,還要有很浪漫的白紗禮服,那裙擺要很長很長才行……」她開始編織起美夢。
翟牧懷戲謔地彈了下她的額頭,兩人親暱地笑鬧著……
「牧大哥、牧大哥,湯滾了……」映雨揚聲提醒,將他的思緒從回憶拉回現實。
「哦。」他回過神,關熄爐火,將牛肉盛盤,又將炒好的青菜放在盤子上,添了兩碗飯放在桌子上。
她看著桌上的紅酒燉牛肉、炒高麗菜、排骨湯,一臉崇拜的表隋。「牧大哥,你好厲害,不用看食譜就能煮出一桌菜。」
「快趁熱吃吧!」他將一碗白飯放在她的面前,又主動替她挾了一塊牛肉。「你太瘦了,多吃點肉。」
『好。」她端起碗嘗了一口,紅酒熬燉的湯汁在舌間融化開來,牛肉的嚼勁十足,她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再多嘗了幾口,細細地品嚐他的體貼。他抬頭對上她那雙圓亮的大眼睛,總覺得她隱藏了什麼秘密,好像在偷偷喜悅著。
「牧大哥,你煮的菜好好吃,要是能常常吃到就好了……」她乘機向他撒嬌。他不搭腔,靜靜地在心裡倒數兩人相聚的時光。
「牧大哥,當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可以吃到這麼好吃的萊——」她笑咪咪地說著。
「當我的妻子不會幸福!」他冷郁地截斷她的話。他永遠無法忘記,她全心全意地愛著他,而他回報她的竟是一場心碎。
「為什麼?」被他的嚴肅嚇到,她微微一怔。
為什麼當他的妻子不會幸福呢?他不僅事業有成,長得高大帥氣,最重要的是他讓她感覺很溫暖。
倏地,他的俊臉罩上一層陰霾。「因為我不需要妻子。」
他曾經惡狠狠地傷害她,滅絕了她對婚姻的期待,還干擾了她平靜的人生。這樣的他還有什麼資格享受婚姻,擁有妻子呢?他是該要一輩子活在愧疚裡。
「難不成你要永遠一個人生活?」她越聽越困惑,好奇地追問。
「我吃飽了。」他放下碗筷,站起身。「我還有公事要處理,你吃完就先擱著,晚一點我再出來收拾。」瞿牧懷怕再繼續待下去,會洩漏出太多愛她的情緒,於是匆匆地站起身,離開飯廳到書房。
「牧大哥……」江映雨的思緒全都懸在他的身上,心頭浮現了一堆困惑的問號。
她說錯了什麼嗎?為什麼牧大哥的表情那麼難看?
週末下午,一道冷鋒來襲,冷冽的空氣撲面而來,映雨攏緊身上的外套,拄著枴杖小心地避開迎面而來的人潮。
映雨發現瞿牧懷常會望著那幅殘缺的拼圖發愣,因此她決心買一幅一樣的拼圖送給他,讓他驚喜一下。
她曾在電話裡不經意向汪景曜提及要買拼圖一事,他執意要陪著她,令她有點不好意思。
「小心一點。」汪景曜扶著她,兩人一起走向一間拼圖專賣店。
「汪醫生,你不必這麼緊張,我自己可以走得很好。」她嫻熟地拄著枴杖,慢慢地爬上階梯。
「我擔心你被人撞到……」汪景曜關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手術之後,經過兩個多月的復健,她已經走得十分穩健。也因為這段密集的復健療程,讓他們漸漸熟稔,跨越了醫生與病患的關係,建立起友誼。從陌生到熟識,汪景曜一直謹守朋友的距離,不敢臉矩,不敢告白,就怕太過濃烈的熱情會嚇著她,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荏弱、單純,彷彿是綻放在春雨中小巧潔白的野薑花,惹人憐惜。
「汪醫生,你難得休假還要陪我來這裡,真是不好意思。」映雨的臉上漾著一抹輕淺的笑容。
「叫我景曜就成了,一直喊我汪醫生,會讓我犯職業病,忍不住想看診。」汪景曜邊自我調侃邊走向前,體貼地幫她推開店家的玻璃門。
「謝謝。」她拄著枴杖,跨進店裡,抬頭看著琳琅滿目的拼圖,大部分都是由世界名畫或著名插畫家的作品製成。
「你的興趣是拼圖?」汪景曜好奇地問。
「不是我要拼的。」她專注地巡視滿櫃子的拼圖。
「那是……」
「要送給牧大哥的,」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從數位相機翻拍的照片。「他書房牆壁上的這幅拼圖缺了一塊,我想買幅一模一樣的送他。」聽到她的答案,汪景曜的心倏地往下沉了幾分,狀似不經意地找話題閒聊。
「你喜歡他?」映雨微微一怔,連忙搖頭,怕他會瞧見她心裡的情愫。「你想太多了,是因為牧大哥他收留我、照顧我,我想為他做些事情回報他。」害羞的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偷偷愛慕瞿牧懷的事,小心地將這份純摯的感情藏在心裡,當成是自己的小秘密。
映雨完全沒發現她灼紅的耳根,早已洩漏了她的口是心非,而這些全都讓汪景曜看在眼裡,一抹惆悵的失落感滑過他的心頭。汪景曜看著她蹣跚地越過其他客人,在窄小的通道裡找著拼圖,即使知道她是為了瞿牧懷,那嬌弱、執著的模樣還是令他好捨不得。
「我幫你把照片拿去櫃檯問店員,會比你在這裡找還快。」汪景曜收拾起失落感,對她提議道。
「謝謝,那請你幫我問問看這是誰的畫。」映雨將手中的照片遞給他,一跛一跛地跟著汪景曜的步伐,走到櫃檯前面。
「你好,我想找這幅拼圖,請問你們這裡有嗎?」汪景曜將照片遞給店員。店員接過照片,看了一下。「抱歉,我們店裡沒有這幅拼圖。」
「那你們有看過這幅拼圖嗎?知道這是由誰的作品複製成的嗎?」映雨忍不住湊向前詢問。
「抱歉,我從來沒有看過。」店員將照片還給她。
「謝謝。」得不到任何線索,她一臉落寞地走出拼圖店。
汪景曜擔心她累,帶著她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廳,點了兩杯奶茶和草莓鬆餅。
「這裡的伯爵奶茶加了佛手柑,味道特別香,你試試看。」
「謝謝汪醫生。」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而目光卻還是落在桌面的照片上。好奇怪,這幅拼圖的畫究竟是複製自誰的作品,為什麼她查閱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插畫家和拼圖網站,都找不到一樣的畫呢?
「還在想拼圖的事?」汪景曜試探地問。
她將照片收進背包,輕笑道:「只是有點失望,不過謝謝你陪我逛街,改天換我請你吃意大利面。」
「好啊。」他爽朗地點頭,拋開心中不愉快的芥蒂。
她切了一塊鬆餅送進嘴裡,漫不經心地嚼著。
汪景曜從外套的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你上次托我找的心理醫生,魏醫生是我在醫學院的學長,他曾經發表過一篇關於解離性失憶症的論文,對於這方面頗有研究,如果你決定要去看診,我可以幫你約診。」
「謝謝汪醫生,我再考慮一下。」她接過名片;小心地放進皮夾裡。自從大雷雨那天作了場和男人爭執的夢境之後,她常常想起那個男人,可是每次都記不起他的臉。
她翻過書籍,知道「解離性失憶症」的患者在潛意識裡將最痛、最苦的記憶強迫性地選擇遺忘,如果她喚起的記憶,是既難堪又痛苦的遭遇,她該怎麼辦?
究竟是現在一片空白的江映雨比較好,還是強硬喚醒過去的記憶比較好呢?而她遺落的記憶裡會有瞿牧懷嗎?
冬陽帶著些許涼意,從四面八方映照進來,空氣中懸浮著微塵的顆粒,還飄散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綠地上有幾個穿著藍色衣袍的老先生和老婆婆在做運動。
映雨在美國時,完全不知道瞿牧懷計劃要併吞父親的資產,而江振達伯寶貝女兒擔心,也絕口不提。等到她和瞿枚懷回台灣定居後,才發現公司大部分的資產已經都在他的手中,她曾經苦苦哀求他撤手,別毀掉父親一生的心血,但他執意報復的心態,一再地傷了她的心。她無肋地掙扎在父親與丈夫的過往仇恨之中,陷入左右為難的窘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