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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艾蜜莉

  瞿牧懷長腿交疊地坐在皮椅上,佯裝忙碌地翻閱著手中的卷宗,用淡漠疏離的態度來壓抑內心澎湃沸騰的熱情。

  江映雨靜靜地站在辦公室的一隅,像個犯錯的小孩,臉垂得低低的,眼角的餘光瞟向他緊繃的身影,清晰地感受到他憤怒的情緒。

  「你來這裡做什麼?」他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對她擅自出現在辦公室頗為不悅。

  「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談……」他質問的口吻令她心慌,不僅聲音低低的,連姿態都很低。

  「我還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慢慢談。」瞿牧懷提醒自己維持冷漠,眼神很輕很寒地瞟了她一眼,刻意敷衍地說。

  「牧懷,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們談談好嗎?」她好不容易才提起勇氣到這裡,不想就這樣退縮。

  「外面在下雨,我叫司機先送你回去。」瞿牧懷聽著窗外雷聲大作,拿起桌上的電話就要撥打。

  映雨鼓起勇氣走向前,執拗地說:「我不走……今天若是不把話說清楚,我是不會離開的。」

  「你想談什麼?」他索性放下話筒,凝睇著她愁悒的小臉。

  「牧懷,我們和好好嗎?」她軟軟地央求,心碎的淚光泛上她的眼眶。「就讓我代我爸爸向你道歉,你原諒他好嗎?」

  瞿牧懷憤怒地自皮椅上站起身,目光陰鷙地盯著她,冷冷地反問:「憑你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滅江振達的罪嗎?」

  「我……」她一時語塞,答不上來。

  「你知道你爸爸當年為了自己的利益,對我父親做了什麼嗎?」他尖銳地質問,忿忿地低吼。「他不僅掏空公司所有資產,更私自拿著我父親的資料向銀行和地下錢莊借錢,讓我們父子倆一夜之間失去所有,天天過著被債主追債的生活……」

  她咬著下唇,任憑心疼的淚水溢出眼眶。「對、對不起……」她自責地垂下眼,沒想到她富裕的童年生活,竟是剝奪他的幸福而來。

  他是該恨她,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恨她,因為她的父親是造成瞿家悲劇的原凶。

  瞿牧懷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將她困在沙發與他的胸膛之間,一抹殘酷的冷笑躍上他的唇角。「一句對不起能換回我所失去的嗎?」他情緒失控地鉗住她纖細的臂膀,愈吼愈恨。「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麼死的嗎?為了要償還你爸爸欠下的債務,他白天送貨、晚上開計程車,最後過勞猝死在方向盤上……」

  他永遠忘不了父親猝死在計程車內的景象,那曾經讓他依靠的寬偉肩膀,最後僅剩下一壇骨灰,每次回想起來都像有千萬根煨過火的針,灼刺著他的心。

  「牧懷……」她痛苦地皺起小臉,卻分不清楚這份疼痛是來自他失控的力道,抑或是疼惜他的不幸,還是自己心裡的苦澀。

  他別過冷肅的面容,察覺到自己的失控,他退了開來。

  「那你怎麼樣才願意原諒我爸爸呢?」她鼓起勇氣追問。「你已經拿走了我爸的公司,故意向他的公司下鉅額訂單,讓他無法如期交貨,因此賠上大筆違約金……」

  「那都是因為他過度貪心,合約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違約就是要罰款。」他這麼做不過是拿回他自瞿家奪走的一部分。

  江映雨隔著氤氳的淚幕瞅著他,卑微地向他懇求。「公司和所有的資產都被你拿走了,這還不夠嗎?你要的還不夠嗎?」

  他剛毅的下顎緊緊一抽,用冷肅的表情壓抑內心翻騰複雜的情緒。

  他做得還不夠絕嗎?

  照理說接收了江家一切的資產,看到江振達病懨懨地躺在病床上,他應該要感到快樂才對,畢竟他想這一刻已經想了十五年,但是他為什麼沒有一絲復仇的快感?

  所有的失衡是從紐約那場藝展開始,初見她時,他深深地迷戀上她那雙澄亮純淨的大眼睛,喜歡她樂觀的笑容,與他陰鬱內斂的性格不同,兩人形成完美的互補。他們的愛情來得太快,快得讓他失去理智與判斷力,衝動地跨進婚姻裡。

  當他在紐約策動復仇計劃,成功地整垮江振達的公司,併吞他所有的資產,卻也意外地發現映雨竟是他的女兒。

  為什麼觸動他心扉的人,偏偏是江振達的女兒……她是他這輩子最不該動情的人,他更不該娶她為妻!

  「你到底要什麼?爸爸的公司還不夠嗎?」她從皮包裡取出僅存的地契、存折和股票,凌亂地攤在桌子上。「我把所有的錢全都給你,你原諒爸爸好嗎?」

  「你憑什麼要我原諒他?」瞿牧懷靜睨著她很久,昔日的仇恨就像毒蛇般將他緊緊纏繞住,讓他無法鬆開手。

  「爸爸他得了阿茲海默症,病情愈來愈嚴重,很多事都已經不記得,不記得怎麼穿鞋子、不記得回家的路,甚至也不記得我了……」她心痛地陳述下午在療養院見到的情況,無助地哭吼。「有一天他也會不記得自己、不記得怎麼呼吸,就這樣靜靜地死去……可以看在我的分上原諒他嗎?」

  「不可能。」他冷酷地拒絕,寬宥江振達的過錯,就是違背他在父親靈堂前立下的誓言。

  即使江振達成了風中殘燭,只能躺在病床上等待死神拘提他的性命,那都不值得同情,這是他的殘忍與貪婪種下的苦果。

  「你已經得到你想要的一切,為什麼還不肯原諒他呢?原諒爸爸過去犯的錯,也是釋放自己,難道你要永遠背負著仇恨的包袱生活嗎?」映雨低聲地哀求著。

  因為愛,她對愛情卑微,對他委曲求全,執著地想用溫柔撫慰他心裡的殘缺,想用她的愛為父親犯下的錯贖罪。

  很多次,她都想問他還愛不愛她?還想不想要他們的婚姻?但他眼裡的冷漠凍住她的話,令她開不了口,害怕結局是她所不能承受。

  她一點都不想失去他……

  映雨走向前,拉拉他的衣袖,細聲細氣地懇求。「牧懷,我們忘記過去的仇恨,重新開始好嗎?」

  瞿牧懷深深地凝睇著她那雙泛著淚光、哭腫的大眼睛,這半年來,不管他如何漠視她、冷淡她,在每次的冷戰或爭執後,她總是耐心地包容他。

  然而一想到她身上流著江振達的血液,他就無法若無其事地跟她相處,既然這樣,再用婚姻困住她、讓她傻傻地為愛付出,也只是變相地傷害她。

  不如狠下心快刀斬亂麻,結束兩人的婚姻,讓她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思慮了很久之後,瞿牧懷命令自己狠下心開口。「我們的婚姻是場錯誤的結合,現在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什麼意思?」她瑩亮的眼眸僵怔在他的臉上,吶吶地問:「你說的結束是什麼意思?」

  「我們離婚吧!」他一鼓作氣地宣告,為兩人的婚姻畫下了休止符。

  她慌亂地追問:「為什麼我們必須離婚?這一點道理都沒有。雖然我爸爸有錯,但是你父親是過勞猝死的……不是被我爸爸殺死的……為什麼我們要變成這樣……」

  「你爸爸是間接害死我父親的兇手,這是永遠都不能抹滅的事實。」他冷酷地指責,字字句句敲碎了她的心,也逼出她眼眶裡的淚水。

  「難道我對你的感情不能彌補這一切嗎?」她哽咽地問。

  瞿牧懷轉過身,不忍看她哭泣的模樣,她那雙瑩亮的大眼睛只適合微笑,不適合流淚。

  「你不愛我嗎?」映雨心痛地瞅著他的背影。

  「……不愛。」他咬牙否認。

  她的身體泛起一陣顫抖,不死心地追問。「你跟我結婚,難道不是因為愛我嗎?」

  「不是。」瞿牧懷狠下心,硬是不承認。

  她激切地衝上前,抓住他的雙臂,迎上他冷冽的目光,忽然有一種尖銳的體悟。「你該不會從來沒有愛過我?難不成你早就知道我是江振達的女兒,所以才故意和我結婚?」

  瞿牧懷不發一言,冷冷地調開目光。事實上當他在美國策動復仇計劃、併購江振達的公司時,根本不曉得他就是映雨的父親。

  映雨抬眸盯著他,執意要把他刻意隱藏的心情探究清楚,但是他沉默的表情教她好不安,這代表他默認還是……

  「瞿牧懷,你回答我的話,你真的從來沒有愛過我,只是把我當成復仇的工具嗎?」她激切地問,只想要個確切的答案。

  「隨便你怎麼解讀。」他的心深深一悸,但願這是兩人最後一次互相傷害。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這個壞蛋……」她掄起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然後難受地揪住他的衣襟,將額頭抵在他的胸前,任憑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她的愛對他而言一點都不重要……這結果太傷人了,她以為他至少曾經愛過她、曾經喜歡過她。

  在這場愛戀裡,她陷得很深很深,愛得毫無保留,他怎麼捨得對她如此殘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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