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兒,你該相信舞揚不會如此沒有分寸。」李岳笑著揮了揮手。
關於這點,司徒伶可一點把握都沒有,但看著舞揚俏皮的對自己一笑,她眸光一柔,手輕覆在夫君的手上搖頭笑了。
十年轉眼過去,她的人生因有夫君的寵愛而變得不同,能擁有這樣的幸福,這些年來她總是感激在心頭。
李岳輕撫著司徒伶的黑髮,輕柔的動作中感情真摯,充分表達了他對愛妻的深切眷戀。相識之初,他便戀上她的端莊秀麗,相處之後,再愛她的心地仁厚、溫柔賢淑,近來可惜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的心裡雖擔憂卻不敢輕易流露,就怕令病榻上的愛妻感到愧疚。
「時候不早了,」李岳回神後說道,「舞揚你早點歇息,退下吧。」
「是。」李舞揚立刻起身跪拜,退了出去。
踏出房門,一陣冷風襲來,等在外頭的婢女夏竹、夏雨兩姐妹,立刻迎上前將紫色大麾披到她肩上。
「回房吧。」她對婢女說道,蓮步輕移的走向自己的舞絮閣。
十年前她初入謹王府時,義父便特地派人大興土木,為她建造了這座寢房。單就此舉就可以看出義父是如何的愛屋及烏,因為對伶姨的愛而真心把她視如已出。
正當李舞揚轉進閣樓的小迴廊時,就看見遠遠走來一位曼妙女子,透過掌燈侍女手上的燈火,她認出了來人是李紫絮——義父和大王妃的掌上明珠,她名義上的妹妹紫絮郡主。
緊連著舞絮閣的閣樓,就是李紫絮所住的紫揚閣,當初謹王爺以兩位郡主之名為閣樓命名,便是盼年紀相仿的兩人可以成為好姐妹,只可惜在大王妃和李紫絮的心目中,李舞揚與司徒伶的存在,擺明是一根撥不掉的心頭刺,別說成為好姐妹,只要別變成仇人就阿彌陀佛了。
在錯身之時,李舞揚對妹妹輕點了下頭,只不過趾高氣揚的李紫絮反應卻是冷聲一哼。
她自認出身高貴,除非父王李岳在場,不然根本連正眼都不瞧李舞揚一眼。
「什麼東西啊?」一等她走遠,站在右邊替李舞揚掌燈的夏雨就忍不住咕噥。「咱們郡主才是長郡主,竟然還得讓位給她過!」
「少說幾句。」夏竹連忙輕斥妹妹一聲。
她們倆是雙胞姐妹,一出生就被賣進王府裡頭,在李舞揚被王爺帶回府、拜了王爺和王妃為義父母成了郡主的那一年,她們也約莫六、七歲,因為長得伶俐又與舞揚年紀相當,但被府裡的大娘派來跟在李舞揚身旁。
一轉眼幾年過去,她們都成了大姑娘,夏竹的個性一向嚴謹,總會小心翼翼的提點一向活潑好動的舞揚郡主,讓郡主得以在這個皇室家庭不至闖下大禍。但夏雨就不同了。她總是跟姐姐唱反調,跟著舞揚郡主同聲一氣,兩人常常做出一些令夏竹覺得好氣又好笑的事。
「人家說的是實話啊!」夏雨克制不住地又說。「郡主比紫絮郡主年長,當然是長郡主。」
「還說!」夏竹瞪了她一眼。
夏雨這才不太情願的閉上嘴。
聽到兩姐妹的低語,李舞揚不禁笑了出來。
其實對於李紫絮高傲的態度,她並沒有太介意,畢竟這樣冷漠的對待她早已習以為常。義父鍾情於伶姨,被冷落的大王妃自然心裡不舒服,而大王妃的女兒更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這些年來,伶姨總是盡量息事寧人,不讓自己捲進女人爭寵的鬥爭中,她縱使偶爾心有不服,但為了伶姨,也只得把自己的脾氣壓下,久了就成習慣。
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別人不欺到她的頭上來,她也絕不找人麻煩,日子雖然難免會有小摩擦,倒也沒出過什麼了不起的衝突。
只是……想起伶姨那副孱弱的身子,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心頭不自覺泛起不安,卻無法解釋這股不安的來由。
此時,她踝上銀鏈寶石像是有靈性似的發熱著,令她感到一陣暈眩襲來,她晃了下身子,抬手壓住自己的額際。
「郡主,又頭暈了嗎?」夏竹連忙伸手扶住她,「是額上的傷?」
「不礙事。」李舞揚勉強笑了下,安撫自己的婢女。
每次只要她心頭有這種不安的感覺,就代表一定會有事發生。她還記得自己上次這樣不舒服,就是李諾三歲那年,掉進謹王府裡蓮花池的時候。那時要不是她正好經過,李諾恐怕早已小命不保。
這平靜的日子還能長久下去嗎?目光不經意抬頭看著黑壓壓的一片天,她心中也沒有答案。
大雪紛飛的冬夜,李舞揚莫名醒來,她緩緩睜開雙眼,眨了眨眼睛。
看著熟悉的床縵,屋裡的光線告訴她,現在天還未亮。
她略微困惑的坐起身,一個轉頭,雙眼在接觸到一雙濃黑如墨的晶亮眼眸時猛然大睜,整個人立即清醒,臉色大變。
「你……」她認出了柳巖楓,他依然一身單薄的白衣,面無表情的站在黑暗之中靜靜看著她,「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柳巖楓不發一語,只是慢條斯理的拿起桌上的藥瓶一晃,然後又放回原處。
「這是什麼?」藉著床邊留下的燭光,她不解的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回答,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她眉頭一皺,立刻翻身下床,身體一接觸到冷冽的空氣立即瑟縮了下。這時,她還真佩服他冬夜裡竟能只穿一身單衣。
她連忙拿過一旁的大麾披上,走至桌邊拿起桌上的藥,急急的問:「這是給我的?要塗抹在我的傷口上?」
他原本要離去的腳步微頓了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你特地拿藥來給我?」她拿著藥瓶擋在他面前,抬起頭微笑的看著他。
他又點點頭。
李舞揚仔細的把玩手中藥瓶,雖然只是個小瓷瓶,瓶身上卻精心雕刻著一株臨風芍葯,看來精緻又高貴。
「你人真好。」她不由得喃喃自語。
他人好?聽到這句話,柳巖楓挑了下眉。
若真要論人好,這個舞揚郡主才稱得上吧。畢竟以她一個千金之軀,在市集裡形單影隻還有勇氣見義勇為,對他這凡夫俗子出手相救,才是少見。
雖然仔細回想下,他覺得這舞揚郡主人長得美則美矣,但實在沒什麼腦子,竟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以身犯險,可他卻不能否認她令人驚艷的不只是外貌,還有她骨子裡那份難得的正義感。
「深夜送藥……」她俏皮的揚起嘴角,「這份心意實在令舞揚動容。」
她得意帶笑的模樣,使柳巖楓忍不住無奈的輕搖了下頭,「你的傷畢竟起因於我。」
第3章(2)
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她手上的藥瓶差點掉在地上,手忙腳亂的趕緊接住,一臉驚奇的看著他,「原來你會說話?」
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對她的驚訝感到莫名其妙。他可從來沒說自己不會說話。
「那今日你在大街上、別人欺凌你時,你怎麼不說話?」
那個時候,就算他出聲了,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不如省點力氣。這個簡單的道理這丫頭竟然還要問?柳巖楓嘴角一撇。
「這藥記得早晚擦,」他看著藥瓶,淡漠的開口交代,「才不會讓你留下任何疤痕。」她是個漂亮的姑娘,他並不希望她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身上留疤。
「放心,我會記得的。」她將藥罐緊緊握在手上說。
他點了頭,轉身想要離去,怎知她竟然再次繞到他面前,硬是擋住了他的路。
他不解的對她挑了下眉。
「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難掩好奇的問。謹王府戒備森嚴,可不是普通人可以輕易進出的。
「走進來的。」他回得輕描淡寫。
「我當然知道你是走進來的!」她對天翻了個白眼,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我的意思是……」她放棄的歎了口氣,揮揮手,「算了算了,管你怎麼進來的,反正那個不重要,你人平安就好。只不過下次,你可別心存僥倖自個兒又偷闖進來,除非有我帶著你,不然給巡視的家丁或侍衛看見了,會以為你是偷兒,把你毒打一頓。」
「但我畢竟是進來了。」
「我知道。」她沒有反駁他,「你這次是運氣好。好吧,念在你冒著危險替我送藥的分上,現在我帶你出去吧。」
他搖頭。外頭已經下起雪,她若真的送他出去,可能會著涼。
「沒關係。」她豪爽的拉住他的手,「走吧。」
柳巖楓瞇著眼,看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男女授受不親,這女人難道不懂嗎?虧她還是個郡主!
注意到他眼神的轉變,她不解的看著他。
「男女授受不親。」
聽到這句冰冷的話語,她困惑地眨了下眼睛,手還留在他臂上。
「以後別隨便對別人這麼熱絡。」
李舞揚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陰森的語氣令人發顫,看來似乎動了怒,但她實在搞不清楚他為何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