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也沒回首,雙臂環胸一直望著街頭。
朱菊遲疑一會兒,問道:
「先生等了很久了,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這個高貴的男人沒有回答。
通常他不說話時,就表示不願與低等的他們交流這個問題,朱菊也從不敢強求,只是今天看著他的背影,她覺得世間再這樣變化下去,他永遠等不到想等的人。
他微微一笑,忽然說道:
「你有沒有發覺……她從一開始就不太願意接近你?」
「什麼?」她自認她做得很好,雖然全心在為嬌嬌她爸,但也絕不會忽略嬌嬌。
他拿出口袋裡的平安符,一捏就碎。
「你沒發現她在試你嗎?」
朱菊愣了愣,失笑:
「先生多想了。」那個傻嬌嬌呢。
「是我多想嗎……」明明已經消滅過那一夜的記憶,丫頭應該忘個精光才是。多半是朱菊哪裡不對勁,引起她些微的疑心而已。
「別怕她發現。規規矩矩做你該有的樣子,不要再試著吃她,否則,就輪到,我吃你了。」
第2章
「……古時候,確實有人認為九為陽數,至盛轉虧.所以九月九日是不吉之日。東漢費長房曾說,九月九日,作絳囊,盛茱萸繫在臂上,登高處,飲菊花酒,此禍可除。這就是後來重陽節爬山秋遊喝菊花酒的源頭,現在倒是很少人說什麼禍不禍的,玩樂最重要。這是我老家釀的,你要不要喝?」
「要要要。」柯嬌嬌對於嗆口的飲料非常感興趣。
她接過遞來的小酒瓶,嗅嗅香氣,決定在回家前全部喝光光,懲罰那個愛當傳播工具的臭爸爸。
「嬌嬌啊。」圖書館的管理員頭也不抬地看著嬌嬌連夜寫的故事。
「我一直想問個問題。你爸爸是老師,你的名字是從金屋藏嬌來的吧?」
「當然不是。」是爸爸說她像個小公主嬌滴滴的,才叫她嬌嬌。「我才不想金屋藏嬌呢,要藏也是由我藏,才不讓別人藏我。」
「你家裡的問題不小吧?」
「嗯?」不會啊,除了爸爸笨了點,她覺得她家很正常很健康很美滿。
「還是說,你的靈感來自於糖果屋的婆婆?」
「那我就直白了。有一對父女,長年被餵食著世界上最乾淨的食物,新鮮的肉類、不含農藥的蔬果,看起來這對父女如此美好健康到可以挑戰最長壽的人瑞,但最後卻被掌廚的母親當作最高級新鮮的料理吃掉了。」
那個被稱呼元姐的女人慢慢抬起臉,捲起袖子,讓嬌嬌看著她的雞皮疙瘩。
「你是不是,非常痛恨你爸爸再婚?」這樣子醜化那個再婚的女人。
「哪有!」她笑著抗議:「我阿姨人很好的,有她照顧爸爸,我很放心。」只是有時挺怪的,是她太敏感了,青春期的女孩應該時常敏感吧,她想。
「我看過你爸爸,上次他來送便當,他真的很疼你呢。」
「是啊。」她很驕傲地說。
「你們長得不太像。還好,女孩子長得不像爸爸比較好。」
「哪有!我跟爸爸很像呢!」她捧臉哀歎:「所以從小到大啊,我被爸爸這臉害慘了。」真有這麼像?在她眼裡不像啊,元姐疑惑,但也沒有多問,又低頭撫著手稿,讚歎著:
「年輕人真好,滿腦子天馬行空,上次你寫的那篇釣魚,害得我晚上惡夢連連,我們釣著魚,其實也有其他怪物在釣著人類。那個……你……很喜歡寫這種靈異恐怖?」
「也還好……」她沒想過這問題耶。不過每次作惡夢後,需要發洩一下,不然問在心裡,她肯定遲早會暴走,然後進入精神病院。
現在才發現,能讓人跟她一塊作惡夢,感覺很爽啊!
「你有沒有想過去試試啊?」元姐指指圖書館裡成冊的書籍。「故事還好,但你描寫主角內心的恐懼很……很能讓人一塊害怕。」
那當然,因為那都是出自自己的恐懼嘛。
「我沒想過耶,這只是好玩而已。」
「你不考大學,難道想在家裡當米蟲?」元姐不以為然,不太喜歡年輕人的這種想法。
「誰說要當米蟲的?」她認真地說著:「我可是有打工地,總要多方嘗試才能摸索出我想要的未來嘛。」像最近,她就想學攝影。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拍下來留戀。
好比,可以拍拍那個挑染的帥哥啊,以後老了可以哈哈大笑,以前曾暗戀過這麼優質的男人呢。
當然,人無十全,這個男人嘴很壞的事實就不要出現在她的記憶裡了。
「……年輕真好啊……」元姐長歎一聲。
柯嬌嬌彎眼笑著:
「對啊,年輕真好……我還年輕,心情還不定嘛。」哪能馬上結婚生子呢?她結婚生子對阿姨他們有什麼好處?三不五時催她早點結婚生子,真是。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咦咦,不對,我下午要去當臨時演員,要身份證領錢,我忘了帶……」雖然只有幾百元,但她也是要努力存錢的。
她在圖書館打工到中午,匆匆吃完飯喝完那瓶菊花酒,趕緊騎車回家拿身份證。
今天太陽雨下個不停,但她連雨衣都來不及穿就衝回去了。
她的打工時間都算得很緊,下午一點去當路人甲,晚上五點去見網友,最好錯過晚餐時間,等她在外頭吃飽了再回家。
阿姨對爸爸真的很貼心,三餐都是低熱量又新鮮健康的食材,仗著薛重陶做著有機食品的事業,一箱箱天然食品往她家送。
這二年來爸爸健康瘦身的速度比她還快,所以,她想,爸爸交給阿姨應該沒問題了吧。
午後,她回到家門口,悄悄停了車,最好能避開阿姨,免得又聽她嘮叨。拜託,她十九呢,阿姨是想當年輕外婆上新聞是不?
她下車的同時,發現小卡車還停在邊邊。薛重陶還沒出門嗎?她以為他北上是有事要辦的。
她躡手躡腳進入玄關,忽然聽見阿姨一聲訝叫。
「先生!先生!」
她躡手躡腳進入玄關,忽然聽見阿姨一聲訝叫。
「先生!先生!」
拜託,阿姨,你明明說他是你家遠方表弟,為什麼不統一叫法?一下先生一下重陶的,每次我安心了又被你挑起疑心,我也是很累的啊!她悶著氣想。
她看見阿姨拿著薄薄的資料套,從書房裡匆匆跑出來,繞道後面的小院子。
她家裡有什麼寶物值得阿姨大驚小怪到要給薛重陶這外人看?她掩不住好奇心,盡量不動聲響脫下布鞋,穿過客廳、飯廳、廚房,最後來到小後門。
她微地探頭。薛重陶站在後院,雙手沾泥,正在移植一些芭蕉。
原來,後院裡的芭蕉都是他種的啊。
「先生!」朱菊神色疑惑,呈上資料套給他看。「我怕我認錯字了,你看,是不是我看錯了,這是個養字嗎?」
他聞言,轉頭朝向柯嬌嬌這方向,看向朱菊拿的東西。
她清楚地看見,他清恬的表情在剎那間定格了。
書房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可以讓這嘴有點壞的男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又聽見阿姨急促地說著:
「我想起嬌嬌她爸說過二天要去戶政辦事,我想我有時間,我替他跑一趟,找了半天才找到戶口簿……先生,這是養女吧?嬌嬌是養女吧?那、那他真正的孩子在哪裡?」
薛重陶沒有答話,細長的目光幾乎膠在那戶口簿上了。
許久之後,柯嬌嬌才聽得他淡淡地回著:
「是養女。」那聲音,還是如往昔的清澈,卻帶點死心絕望的冷調子。
「先生,他父女倆動不動就說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啊!是不是上面寫錯了?」
薛重陶將名簿拿過來,指腹輕輕移到上面的養字。
「那該怎麼辦呢?」朱菊急聲道:「之前她身上明明有像唐僧那種好吃的味道,難道那是先生留在她身上的清氣……如果真是養女,那嬌嬌她爸不就是柯家最後一人嗎?先生你……就再也無法得到了……」
薛重陶恍若未聞,烏瞳仍是鎖在那二字上面。
很久,他開口了:
「原來……是養女,難怪一點也不像……」
柯嬌嬌看著他難掩的失望神色。是不是養女,真的那麼重要?還是說,在他、心裡,爸爸真正的孩子才重要?
她撇開眼,不像讓記憶留住他這種失望的表情。
這已經是超越她理解範圍,進入非人類高級領域的對話,所以她還是不要加入的好。她小心翼翼退回廚房,打算保持靜音模式離開再說。哪知,她注意力一直放在後院,右腳不小心踢到櫥櫃。
後院裡的對話驀地中止。
本來要逃之夭夭的柯嬌嬌,立即轉身推開紗門,大聲問道:
「阿姨,你有沒有看見我的身份證……薛大哥,你不是有事要辦嗎?」
她眼神無辜,自認語氣也無辜,臨時演員真的不是當假的。
朱菊愣了下,連忙答著:
「身份證?我沒有看見。」
柯嬌嬌抓抓頭,煩惱地想了下,歎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