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直搗元靖的心窩,搔到痛處。「賈姑娘想說什麼?」
「我是猜想,她會不會已經另結新歡了?」賈姑娘指出。
「賈姑娘,請你注意你的說辭!」元靖怒不可遏。
「小女子失言,小女子道歉。」賈姑娘趕緊起身行禮。
太好了!珠兒和香兒正想出面,破壞賈姑娘的好事,但兩人的耳朵同時被人從後揪住。
一陣有點熟悉,但卻又有點陌生的男聲,輕聲地指責她們。「你們兩個習慣真不好,老愛偷聽別人說話!」
「好痛!快放手!」香兒和珠兒疾聲呼痛。
「小聲點!」背後偷襲的男人連忙放手和警告。
回過身,珠兒和香兒立刻認出來人是誰。「總管……」
「剩下的兩個字,就不用再說了。」總管公公擔心有人偷聽似地顧盼。
「總管,你怎麼會在這兒?」他鄉遇故人,香兒顯得無比雀躍。
「你們跟我來。」總管公公一個勁兒地往前走,珠兒緊隨其後。
香兒一臉的不明白,邊走邊追問:「要去哪裡?」
「不會被人看見的地方。」總管公公說。
「總管,你怎麼長了鬍子?」來到僻靜處,香兒伸手一抓。
總管公公皺著眉,拍開她的手。「小手別亂摸,這是假鬍子,黏上去的。」
一直靜默不語的珠兒,跟一臉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好奇的香兒相比,顯得穩重多了。她陷入沈思中,把眼前的蛛絲馬跡一一匯聚在腦裡,仔細地抽絲剝繭,眼中的疑雲逐漸散去,黑眸立刻變得晶瑩剔透。
「我懂了,總管就是賈員外,那麼賈姑娘豈不是公主?!」
「還是珠兒聰明。」總管公公捋著假鬍子,眼裡迸出欣賞的目光。
「公主臉上的麻子怎麼消失的?」香兒心裡很不痛快,但又不得不認輸。
「公主因禍得福,不小心吃到『銀芙蓉』,麻子全消……」總管公公從頭說起。
原來麻子公主在吃了「銀芙蓉」之後,昏迷片刻,悠悠轉醒,一醒來看到溪水裡自己的倒影,大吃一驚,耳中又聽到村人在叫她的名字,眼見點點火把逐漸靠近,她意念一轉,躲了起來,直到村人找到她掉的那只鞋子,跑去告知元靖,她當下決定,在村人散去後要回宮靜一靜。
皇上一開始還不相信她是麻子公主,直到她拿出隨身佩帶的寶玉──
寶玉是雲妃的遺物,皇上睹物思人,父女倆相擁而泣。雖然皇上幾次追問公主婚後的情況,但公主都笑而不答,只說身體微恙,想見太醫一面。
見過太醫之後,公主精神一振,說是要帶總管公公替皇上來找「銀芙蓉」。
途中,公主告訴他一計,要他假扮賈員外,公主扮他女兒,兩人在京城外,先買下一棟華宅,然後召募丫鬟和男僕,等人手都到齊後,再浩浩蕩蕩地來到東村,然後大費周章地收買各村的土地……但是他始終不明白公主的用意。
說到這,香兒不像珠兒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仍是一臉的茫然無知,並且按捺不住地問:「既然公主平安無事,人又回來了,為何不跟駙馬相認?」
「公主是在刺探駙馬對她的愛意堅不堅定?」總管公公說。
「還是總管瞭解男人本色。」香兒一派天真無邪。
「豬腦袋,我瞭解的是女人心。」總管公公不客氣地糾正。
「總管,你這模樣頂威風的。」香兒討好地說,卻又踢到鐵板。
「扮男人真累,不僅走路要走八字形,還要天天忍受三姑六婆的騷擾。」
說什麼都不對的香兒,決定當啞巴。她倒要瞧瞧,珠兒那張利嘴,能不能讓在氣頭上的總管公公,止火消氣?
珠兒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索性露一嘴舌粲蓮花的本領讓她聽聽。
「總管,你真偉大,為了公主,犧牲色相。」珠兒拍馬屁地說。
才一句話就逗得總管公公笑逐顏開。「還是珠兒懂事!」
香兒氣急敗壞地大叫。「我哪裡不懂事了?」
「你別漏了口風,壞了公主的大計。」總管公公警告。
「我會守口如瓶的。」總管公公只警告她一人,香兒氣得眼角掛著淚珠。
「總管別擔心,香兒知輕重。」珠兒幫她美言一句,化解兩人的心結。
總管公公想起什麼似地問:「對了,你們有沒有聽村人提起『銀芙蓉』?」
「完全沒有。」珠兒搖頭,香兒聳肩,兩人一起表示莫可奈何。
總管公公歎了一口氣。皇命在身是其次,一想到四個月不見他暗戀的宮中侍衛,相思好比小螞蟻,在心頭爬來爬去,卻搔不到癢處。「不跟你們閒扯了,我要趕快去完成皇上交代的事。」
見總管公公迅速走遠,珠兒迫不及待地執起香兒的手。「我們也去,搶在總管之前找到『銀芙蓉』,從醜小鴨變成天鵝。」
第8章(1)
「天大的好消息!」老夫人興沖沖地從屋外回來。
「是不是貞兒回來了?」元靖眼睛一亮。
「是賈姑娘對你有意思。」老夫人不改喜色。
元靖一臉索然無味。「孩兒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
「貞兒一去不回,你也該為自己的終身大事重新打算打算。」
「娘,孩兒的終身大事早由皇上欽點,跟貞兒是永遠的結髮夫妻。」
老夫人實在搞不懂,那個麻子女人,除了身份之外,哪點比得上賈姑娘?!
賈姑娘模樣嬌、嘴巴甜,人又有禮貌,兩天前在村口遇到時,還親自下轎跟她打招呼,請她代為向靖兒問好,這麼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不嫌棄靖兒只是一名農夫,真是祖上積德,燒了好香。
看到靖兒好端端的一個大男人,成天捧著一隻又髒又破的臭鞋子,不是在溪邊發呆,就是捲縮在床上,一點男子漢的氣概也沒有,真是把她給氣炸了!但現在不是生氣的好時機,老夫人連忙吞嚥了一大口口水,澆熄心中蟄伏已久的怒火。
「你別傻了,萬一她永遠不回來,你怎麼辦?」
「娘,你為何一口咬定貞兒不會回來?」
「娘是依常理判斷,她若是想回來,做鬼也會飛回來。」
元靖聞言瞠目。「她沒死,孩兒相信,她不回來是有難言之隱。」
「你目光凶狠地瞪著娘幹什麼?」老夫人心一慟,手撫胸口跌坐在椅上。
元靖咬著下唇,似乎在阻止自己對娘說出大不敬的話,但他心中一直有個疑問,貞兒和他相親相愛,沒理由離他而去,除非是被逼!而唯一能逼她不得不做出不願做的事的人,只有娘……
雖然沒人看見娘當晚的行蹤,不過他百分之百相信娘做了不該做的事!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要求貞兒無論如何都要遷就娘,以為這樣娘就會心軟,卻沒料到娘的心是鐵石做的,所以應該是他間接害死了貞兒……
元靖鼓起勇氣,一口咬定地問:「貞兒失蹤的那晚,娘到她房裡說了些什麼?」
「誰看到我去她房間了?」老夫人聲色俱厲,虛張聲勢。
「老天爺。」元靖瞭解這是作賊的喊捉賊的障眼法。
老夫人回復鎮靜。「娘只是去探望她的病況。」
「母子連心,娘說謊,孩兒聽得出來。」
「你這是什麼態度!」老夫人心虛地猛拍一下桌面。
元靖眼裡盛滿悲痛。「我的貞兒,肯定是被娘逼死的!」
「娘沒有叫她去死,娘只是要她休夫回宮,繼續做她的公主……」老夫人察覺到自己說溜了嘴,卻已經為時已晚。
只見她的寶貝靖兒發狂似地以手捶牆,聲聲如雷;打在牆上,痛在娘心,她自知理屈,但一時放不下做母親的身段,只好自我慰藉一番……
她的出發點是好意,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要怪,只能怪貞兒肚皮不爭氣,和她自己想不開,根本不關她的事。
像是一頭被困在籠裡的老虎想要逃出牢籠般,元靖不要手似地拚命捶牆,伴隨著摧心裂膽的吶喊,彷彿要把屋頂給叫破、牆壁給捶壞,但是即使如此,也無法消除他心裡的痛苦……
悲哀的是,手痛遲早會痊癒,心痛卻永遠都無法治療,而他甚至連替貞兒報仇都不行!他激動得無以復加,直到眼淚快落下來,又不想在娘面前哭泣,這才止住發狂的行徑,整個人癱軟地靠在牆邊,背對著娘,不發一語。
半晌,老夫人求饒般地解釋道:「娘只是要她為元家香火著想,別無惡意。」
「香火?!」元靖不屑一顧地冷哼。「娘別妄想了,我不會再有第二個媳婦。」
「你這個不孝子!」老夫人忍不住脫口咒罵。
「娘罵得對。」元靖沒有力氣反駁,也不想反駁。
「你是不是想活活氣死娘?」
「該死的人是我,連心愛的貞兒都保護不了。」
「你說夠了沒?你爹若泉下有知,一定會被你再氣死一次。」
「是娘太過分了,逼死貞兒卻毫無悔意,娘難道不怕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