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群卻愣住,懷疑自己究竟是耳殘聽錯了,還是腦殘誤解了。
沒做過?
「你是說……你們從來沒……」他比劃著一些意義不明的手勢。
「嗯。」
任宇辰點了點頭,頓時見到對方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一年多以來,從來沒有?」他詫異、他不置信,他以一種像是在看著怪胎的眼神盯著任宇辰。
「是。」
梁亦群又是一陣沉默,似乎是在消化這一字一句。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她在一起這麼久了,卻從來沒有——」
「你是要問幾次?」任宇辰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所以不是我聽錯。」梁亦群揚揚眉,也搖頭歎息:「你真殘忍,竟然讓她守活寡。」
「去你的。」任宇辰被他給逗笑,卻仍是笑得不由衷。
兩人靜了一會兒。
「為什麼?」
果然,他還是問了。
任宇辰輕輕揚起唇角,斟酌著究竟該解釋到什麼程度。
「我做不下去。」他淡然道。
「因為對她沒『性』趣?就像她認為的?」
「當然不是。」
他其實不想細談,因為他很清楚,有有。字就會有畫面,有了畫面就容易在腦中產生想像。而他不願意讓任何人有任何機會去想像她——想像他的女人。
驀地,他這才發現自己的獨佔欲已經強到連別人的思想都不允許。
「不然是為什麼?還是你突然良心發現,決定婚前守身?」
「別鬧了。」
「我沒鬧,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嚇到我了。」
「我現在不想談這個。」他低頭,終於下了禁令。
梁亦群順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他聳聳肩,給予尊重,轉身繼續做自個兒的事,「不過聽我一句話,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既然她對你有誤會,你就有義務讓她知道事實是什麼。」說到此,他又回過頭來,望向對方。
「當然啦,如果你不是很想繼續維持這段感情的話,那就無所謂。」
聽了,任宇辰沒答腔。
事實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知或許他不應該離開,或許她正在哭泣,但他卻抵制自己那麼想——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沒自信。
萬一他折回那間套房,發現她正在與另一個男人熱線呢?
萬一他拆回那棟公寓樓下,發現有個男人正打算把她接走呢?
那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多慮,絕對不是,那些都是他曾經血淋淋面對過的殘酷真相。
女人總是主動接近他,卻也擅自離開他。他不是不痛,他只是不出聲、不流淚、不喊疼。
思及此,遲來的心痛像是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胸口。
關苡潔也是如此嗎?
他珍視她遠超過於任何一個女人,他竭盡自己所能地去呵護她、去陪伴她。如果這樣子還能被她說成是「厭倦」,那麼他還有什麼好掙扎的?
但是轉念一想,如果他這時候就放棄,那他其實也沒資格談什麼「珍視她」這種鬼話,不是嗎?
想著想著,他拿出手機,找到她的號碼便撥出。
可惜,回應他的是無人接聽。
他默默地掛斷了電話,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瞬間,他的呼吸變得短促而且困難,他需要一點事情來讓自己分心。
「我來幫你吧,廚房你收過了沒有?」他放下手機,移動身子,主動找事情來忙。
「我來就好了,」梁亦群回過頭,看著他道:「你確定你不想回去看看?」
「沒必要。」他逕自走進廚房裡,看著已經被收拾乾淨的流理台,沒來由的,他露出了苦笑。
這一年來多,為了她,他甚至很沒義氣地把打烊工作全都交給亦群一個人扛,只怕她深夜下班難免危險。
他不愛她嗎?
每一段感情他總是試著好好去維持,然而女人卻屢屢指責他的冷情。他該怎麼證明自己?看不見的東西又怎麼拿出來明算帳?
想起她紅著眼眶的模樣,他突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在他印象中,關苡潔不是愛哭的女孩子。
雖然她的個性比較弱,卻不常掉眼淚。至少,就他的記憶所及,她落淚的次數五根手指頭都用不完。
第一次看見她掉淚,是剛交往沒多久的時候。
不,或許不是能稱作是「看見」。
那時,透過他朋友的介紹,她剛接下DJ的工作,也許是壓力大,也許是被人欺負了,她由衷的笑容開始漸漸變少,取而代之的是強顏歡笑。
他偶爾會問她「怎麼了」,她總是笑著一句「沒什麼」來帶過。
那天,晚上下了一場雨。
Bar裡的客人不多,稱不上是忙,直到他接到了一通來自關苡潔的電話。他困或,這時候是她的上班時間,她通常不會Call他才是。
「怎麼了?」他問。
「沒有,中間休息,我下來買宵夜。」她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是嗎?」原來如此,他鬆了口氣,「那你吃什麼?」
「嗯……還沒決定欸,我本來是想——」
突然,就像是地震說來就來,她的語氣急轉直下,逸出了一絲絲的哽咽。
「苡潔?」他皺了眉。
彼瑞的人兒不語,只是傳來陣陣細微的啜泣。
「苡潔?你怎麼了?」他心一緊,她的哭泣聲像是尖錐在猛戳他的胸口。
「對不起……」她竟然先道歉。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他既是心疼,卻又莫名惱火,「你在哪?我現在過去。」
「我真的、真的很沒用,我做什麼都笨手笨腳……」
她一聲聲的哭訴都像是一道道鞭子打在他身上,熱辣、刺疼。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穩住性子,抬頭向梁亦群比劃打了個招呼,然後他踏出WhiteStone的大門。「我過去找你。」
他說得堅定,並且不容拒絕。
他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了廣播公司,遠遠地就看見她蹲坐在大門前的階梯上,那單薄的身影讓他深覺內疚。
思及此,他走上前,與她並肩坐著。
「覺得痛苦的話,就辭職吧。」他摸了摸她的頭,「不用顧慮我,我和朋友之間沒什麼人情壓力。」
她卻揚起唇角,搖了搖頭。
「我考慮過了,」她抬頭望向他,「我想要繼續努力看看。」
他無語。
「如果我自己不努力跨過這一道牆的話,搞不好我這輩子就會一直沒用下去,是吧?」
他依然是啞口無言。
坦白說,他不忍心她吃苦,尤其是心理上的折磨與壓力,他知道那樣的壓力會侵蝕一個人最美好的部分,然而,他也無法制止她,因為,他明白自己無法對她的人生負責。
不管是制止她也好、鼓勵她也好,他希望她的人生是由她自己來主導。
「好吧。」最後,他歎了口氣,「你也別太逞強,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商量,就算只是訴苦也沒關係,別再自己悶著了。懂嗎?」
她笑了開來。「好,我一定會把所有的垃圾倒給你。」
「你呀……」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知不知道剛才那通電話差點嚇死我?」
「唉唷,我本來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而已,誰知道會忍不住……」她故做無辜。
任宇唇笑而不語,伸手將她摟近,在她太陽穴的位置上落了一記重重的吻。
「別再自己悶著了。」他重申。
第6章(1)
醒來的時候,關苡潔立刻明白大事不妙。
她頹喪地走進浴室,往鏡子裡一看——果然,雙眼腫得根本不能見人,她這樣子要怎麼上班?
她彎身洗了把臉,再抬起頭。
還是請假吧。
她出勤紀錄向來良好,偶爾請一天病假應該不打緊。否則,如果就這樣子去上班,先別說會不會嚇死誰,肯定會被人問東問西。
打定主意之後,她步出浴室,從背包裡找出手機——有四通未接來電。
她愣了愣。啊、對了,昨晚下班之後,她忘了改迴響鈴,她才正納悶著為什麼自己完全沒聽見鈴響。
她查看來電紀錄,一通來自任宇辰,僅只一通,而且既沒留言,也沒簡訊。剩下三通則是來自於李書伶。
她忍不住苦苦一笑。
真是諷刺,連書伶都還比他積極。他只試著打一通電話過來,是料定她會乖乖回電給他嗎?
她想起以前曾經有一次,她出門忘了帶手機,害得她整天心神不寧,一直擔心任宇辰會找不到她。
結果事實證明她想太多。她匆匆趕回家、拿了手機一瞧,卻只有一通未接來電,回電給他,他卻像是沒事般,口吻和平常一樣淡然,連問也沒多問一句。
坦白說,她有些失落,卻不敢在意太多,她不想讓自己像是個不成熟又不懂事的小女生。
然而現在她明白了,她的確是小女生、她的確是在意著這些小細節,只不過她必須假裝成熟、強迫自己不能去在意。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又鼻酸。
意識到自己再一次懦弱,她倏地醒神,甩甩頭、拍拍自己的臉頰。不能哭,不可以這麼沒用,關苡潔,你不能再這麼小孩子氣了。
她試圖自我催眠,試著相信自己可以很瀟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