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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綠光

  「但你不是說她有進步?」

  「你知道嗎?人體是奧妙的組合,在受到創傷之後,大腦會自動搜尋最安穩的記憶,或者是為了保護自己,自動衍生出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而小梓的狀況屬於前者。

  「也許是當初燒灼術並沒有很成功,否則不管我怎麼引導,她也回不到和我相遇之前的記憶。」

  他把她帶回這問存有兩人回憶的地方,任她挑選房間,以房內鬧鐘滴答聲為逆向記憶操縱,一步步地誘導她的記憶,等待她的情緒已經成熟穩定,才讓她踏出這間房子。

  當初故意放她外出,是希望藉由街景拉回她些許記憶,沒想到第一次就成功,讓她藉著腦內殘存的記憶走進失戀酒吧。

  「阿梓看到我時,儘管認不出我,但我能感覺到她對我感到熟悉,真的。」李淑兒把兩人再次相遇時的情況說得更清楚,有助於他引導班梓恢復記憶。「她看見不破的時候,也有出現片刻的恍惚。」

  「是嗎?」路不絕垂下眼,心裡有些動搖。

  「這都是好現象吧。」

  「應該吧。」他抹了抹臉,「我現在用的方式是引導加操作制約,所以故意帶她回到這個家,憑借她以往的習慣喚醒她的記憶。當她開始發覺自己出現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動作時,會連鎖帶動她的思緒,刺激她的記憶……但是我現在開始懷疑,這麼做對她到底好不好?」

  「當然好啊。」她不懂有哪裡下好?

  「是嗎?」他看著落地窗外深沉的黑幕,「如果她恢復記憶,記憶卻停留在最痛苦的時候,怎麼辦?

  「你會在她身邊啊。」

  「催眠不該用來操縱人心的。」雖然只要反應太大足以造成她第二次傷害時,他能夠再次催眠讓她重新來過,但誰敢說沒半點後遺症?

  「不是,我說的是你在她身邊啊,只要有你在,她就安心了。」當初阿梓會出事,也是因為他下在身邊。

  「但是,我已經不是我了。」粗嗄的嗓音吐出滿腹苦澀。

  天可憐見,他是如此地想要靠近她,想要抱著她,想告訴她別再叫他醫生,叫他的名字,叫他不滅……但他不能。

  「胡說什麼?你還是你啊,你是路不……」李淑兒頓住,不知道該叫他路不滅,還是路不絕。

  他淡淡勾出苦笑。「如果小梓恢復記憶後發現我變成這樣,誰有把握她的情緒可以無波不動?」

  每一步棋他都下得萬分小心,就怕一個差池,一切化為烏有。他不怕從頭來,伯的是連從頭來的機會都沒有。

  「那你想怎麼做?」

  「靜觀其變。」看他能將小梓的記憶引導到哪一個段落,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

  「可是,店裡已經有熟客認出阿梓,每一句話對她而言都具有記憶殺傷力,你覺得她還可以繼續到我店裡工作嗎?」李淑兒擔憂刺激過多反而造成反效果。

  「這是早就預料到的事,等她病好,看她意願再決定。」他沉吟著,「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當她醒來之後,記憶會恢復多少,或者是對那些熟客跟她的對話有多少疑惑。」

  他擅長安撫人心,唯獨面對她時,他應付得無比艱辛。

  只要她能夠安好,他可以放棄一切。

  他的未來並不是非要她不可,但是卻非要她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不可。

  這是他最大的讓步和底限,也是他愛她的方式。

  她是他的寶貝,是唯一能傷他的利刀,也是唯一能救贖他的天使。

  ☆☆☆☆☆☆☆☆☆☆  ☆☆☆☆☆☆☆☆☆☆

  「呵呵呵,」

  班梓是笑著醒來的。

  她笑什麼,她也不知道,但這份濃密的喜悅還深鏤在心間,不斷蔓延。

  「你笑夠了沒有?」

  粗嗄的嗓音是戲謔的調調,讓那張帶笑的粉顏更加燦爛。「醫生。」她嬌軟喊著,看向坐在床邊的他。

  路不絕垂眼凝睇她,摸她的額。「明明退燒了,怎麼笑起來還是有點癡傻?」

  「喂!沒禮貌。我是病人耶,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瞧瞧到底是誰不聽話,害自己變成了病人,逼得我不得不照顧?」

  「……真會計較。」班梓咕噥著。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他準備了感冒藥和蔬菜粥。

  「沒,只是覺得頭有點昏,還有喔,我跟你說,我剛才夢到……」話到一半,驀地打住。

  她夢見什麼了?

  明明是很開心、很熱鬧的夢,剛剛明明還記得的,怎麼一下子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咧?

  「嗯?」他瞥了她一眼,扶起她坐好,把碗遞到她手中。「吃點東西,準備吃藥。」

  把粥接過手,班梓不再回想夢境,直瞅著他。

  「……你照顧了我一晚?」雖說沒有他親手喂粥的高等享受,但一夜睡下來,她依稀感覺到有人不斷地觸碰她的額,替她擦汗,在她耳邊呢喃。

  看看手上的粥,是他親自為她熬煮的,她就忍不住開心。

  「托你的福。」路不絕撇開唇,要笑不笑的。

  「明明就很關心我,還在那邊裝……」她吃著粥小聲嘀咕著,又突地想到——「對了,是誰送我回來的?」

  「我。」

  「你?」她瞪大眼,「你不是不外出的嗎?」

  「也是托某人的福。」他沒好氣地道。

  班梓有點小內疚地垂下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突然覺得很想睡,後來又覺得想吐……」

  「就跟你說不能淋雨,你偏要淋雨。」

  「拜託,才兩滴雨而已。」說得好像她淋了一夜的雨。

  「你的體質就是不能淋到雨,一淋到就非得病上一場不可,你自己會不知道嗎?」說到最後,他語氣微沉,神情氣惱。

  「可是才兩滴……」她當然知道自己的怪異體質,但……「你怎麼會知道?」

  被她驀然反問,路不絕有點意外,但僵愣也只是幾秒鐘。「呦,小病之後,腦袋反而變得更靈光了。」

  「什麼靈光不靈光的,說得好像我很笨似的。」班梓哇哇抗議著,「你之前告訴我,怕我淋雨生病影響病情,我才沒想到這些細節的。」

  「現在為什麼突然想到了?」他語似輕鬆地引導著。

  「因為……」她突地皺緊眉頭,「我覺得你有事瞞我。」

  太多太多的離奇事件,逼得她不得不做出結論,只是不知道她的推測到底對下對?

  「喔?」

  「我昨天上班時,有人認識我。」班梓端著粥,注意著他的反應。

  他一派涼涼口吻。「喔?」

  「他們還唱了我的主題曲,就是那天我到這裡住時,唱的那首歌。」

  「喔?」

  「那是一首鄉村歌曲,但歌詞是改編的,他們還說那是我的他改編的。」她握緊了碗,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

  「嗯。」路不絕點點頭,「然後呢?」

  「我覺得我對失戀酒吧很熟悉。」

  「嗯。」

  對李姐也很熟悉,她偷偷設下陷阱。

  「對不破也很熟悉。」再設下一個。

  他的心躁動了下。「……喔。」

  「我常在夜裡聽見女鬼唱歌。」見他像是要開口,她立即出聲制止,「才不是副作用,我已經有兩天沒吃藥了,但我還是在夢中聽到女鬼在唱歌,還看見一個男人在大笑。」

  路幽邃的黑眸緊縮著。

  「醫生。」

  「嗯?」

  「其實,我沒有病吧。」口氣幾乎是肯定的。

  因為沒有病,吃的當然不是藥,更加不可能出現副作用。沒有副作用,那就代表那些幻覺並非藥力所致,當然也不會是鬼魅作祟,而是曾經存在她腦袋裡的殘破記憶。

  路不絕沒有回答,只是用一雙像是要燒灼全世界般的熾熱眸子瞅著她。

  他在等待,像是等待了一輩子那般亙久綿長的歲月。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班梓的聲音啞啞的,帶著濃濃的鼻音。

  路不絕玩味的閉上眼,嘴角噙著令人無法理解的笑。她問的是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而不是為什麼要騙她,這意味著什麼?

  這女人永遠不按牌理出牌,而他也永遠被她耍得團團轉,所以才會告訴李淑兒,自己一點把握都沒有,只因他從未掌握過她。

  「不要再瞞我了,我剛才提到李姐和不破時,你都沒有疑問,可是實際上,我從沒告訴過你,我的老闆是李姐,不破是常客。」那就代表他是知道這兩個人的,而那兩個人熟悉自己的存在,以此類推……

  路不絕和她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會讓他願意收留根本就沒有染上重病的她?

  而她又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染上重病?

  有太多的不合理等待著她挖出答案,而一切的線索都緊繫在他身上。

  「我昨天去接你,當然知道他們是誰。」他簡單一句話堵死班梓。

  她還是跟以往一樣,單純又直線式的思考模式,簡單又易懂。

  她氣得牙癢癢的,不懂事到如今,他到底在ㄍみㄥ什麼,難不成自己真的猜錯了?

  「你說,他們為什麼認識我?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們,但他們都知道我的名字,還一副很熱絡的樣子。不要再跟我說是副作用的關係,我已經停藥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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