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找到我哥,為什麼不把他帶回家?偏偏還要搞什麼面具宴會,你以為在一堆雜魚中猜找自己的丈夫很有趣是不是?萬一若雍沒有認出我哥呢,難道就讓他們繼續錯過對方嗎?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給我閉嘴,我當然有我的打算。」
「你說什麼?!」
杜衫澤不想在這種時候跟這個冤家抬摃,他神情嚴肅地轉向紀若雍。「我注意到你們兩個一整晚都在暗中關注對方,沒錯吧?若雍,即使戴著面具,你也能夠認出這個男人對你意義不同,對不對?」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遲疑了幾秒,轉頭凝視老友。
「我剛剛提過,現在你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長得跟齊聖吾一模一樣,但是其實他的名字是戴倫,身份是跨國企業聖石集團的高階幹部。他完全不認得我,並且宣稱這是他第一次來台灣,而且他……」杜衫澤吸了口氣,鎮定地投下震憾彈。「據說他有個老婆,就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金晶兒。」
「……你剛剛說什麼?」
一時間,杜衫澤竟有些不忍看那一雙因為震驚而瞪大的眼眸。
「是真的,你們去外頭隨便找個聖石集團的員工問一問,都是這樣的答案。」
紀若雍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他有老婆?不是紀若雍,而是金晶兒?!」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齊雪琳擔憂的目光急急從好友身上轉向身邊男人,「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宰了你!」
「那麼如果我再告訴你,戴倫跟金晶兒還有一個五歲大的女兒,你是不是打算把我砍成八段?」
「五歲的女兒?」齊雪琳失聲驚喊,「這麼說,我不是早就當姑姑了?!」
此話一出,她與紀若雍直覺地對視一眼,方才自覺失言,尤其是好友臉龐上驟然閃過的瑟縮心痛,叫她既歉疚又心疼。
「不是的,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姑姑,我的嫂嫂只有紀若雍!」
跪坐在地毯上的紀若雍雙手無力地垂放在腿上,凝視著眼前這張教她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容顏,發現自己再也沒有抬手撫摸他的力氣……
或是勇氣?
「……原來他早就已經背叛我了?」
杜衫澤急忙安撫,「你先別急著下定論,剛剛說的那些都是戴倫的家族背景而不是齊聖吾的!」
「不管他叫什麼,眼前這個男人、這張臉,就是我的老公啊!」
這是紀若雍今晚第一次提高嗓門。對她而言,在極度的狂喜、震驚之後,迎來的是另一種難以承受的支離破碎,令她幾乎崩潰。
低頭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她把它們藏起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就用力把它們眨回去,而心痛呢?她……
她好像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自己該拿這種可笑的反應怎麼辦。
濕紅的雙眼閃過短暫的空洞,突地她笑了,輕輕揚首仰望門口的好友。「你還真的說對了,我徹頭徹尾的當了一回被拋棄的糟糠妻。」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淒迷笑容,幾乎讓齊雪琳掉下淚來。
壓抑不住心頭猛然竄起的一把火,齊雪琳拉起裙擺大步跨前。「憑什麼我們在這裡激動生氣,當事人卻窩在沙發舒服睡覺?起來,齊聖吾,你現在馬上給我起來說清楚!」
「丫頭,你冷靜一點——」
吃驚的杜衫澤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就見齊雪琳雙手用力揪住戴倫的衣襟猛力搖晃。
「什麼……」昏沉的戴倫在這一陣觸碰驚擾之後努力眨眼清醒,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擺脫藥效的控制、脫離幽黑深淵,重拾戒備。
「你是誰……杜衫澤?她們是誰——」
驀地,「啪」的一聲!
被甩了一巴掌的戴倫登時震怒,顧不得臉頰忽然爆開的疼痛,迅速轉頭瞪視膽敢對他動手的女人——
不知何是已經站起身的紀若雍,仍然高舉著右手沒有收回,纖細的身軀隱隱顫抖。
杜衫澤和齊雪琳都愣住了,啞口無言。
「你這個女人瘋了嗎?!」
一滴淚流落紀若雍的眼眶,「我寧願老天沒有聽見我的祈求……」
戴倫瞇眼瞪她,不敢相信自己沒來由的挨了這個瘋女人一巴掌,竟然覺得她激動含淚的模樣……很美?!
「我寧願你死了,也不要知道你竟然背叛我!」
「背叛?」
瞪著她突然轉身離去的背影,震怒錯愕的戴倫只能將視線放在其他兩人身上,長臂一揮,憤怒指向紀若雍消失的門口。
「那個瘋子到底在說什麼啊?!」
***
走在通往超級市場的人行道上,紀若雍怔怔地仰望蔚藍的天空,深深歎了一口氣。她沒有察覺自己在發呆,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停下腳步的。
那場宴會之後,已經過了三天吧?
她卻好像還被囚在那一夜難堪的回憶裡久久走不出來,只會鎮日發呆,讓雪琳連跟她說話都顯得小心翼翼。
她並沒有再追問好友或杜衫澤關於「戴倫」的事。
暫時沒有。
她知道自己遲早要把這件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是不是遭到背叛、是否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當了一回被拋棄的糟糠妻,她發誓自己一定會弄清楚!
那麼做並不是指望能夠得到齊聖吾的道歉或是什麼的,只是認為就算要離婚走人,也得清清楚楚的做個結束,這就是她的個性。
是啊,離婚。
如果在這段婚姻裡,她的身份只能是個苦苦等待丈夫回家、自怨自艾的糟糠妻,那就太小看她紀若雍了!
多少拾回一些冷靜與勇氣的她,悄悄握了握手提包,吸氣抬頭往前走。經過社區裡的一幢獨棟別墅前,不由得分神望了望別墅前的那個小女孩。
她很難不去注意她,因她用橡皮扎綁的髮辮都散落了,幾綹髮絲不斷垂落在她的面前遮擋住視線,然後又被她髒兮兮的小手不耐煩地反覆撥開。
女孩身上穿著一件沾了污泥的粉藍長洋裝,紀若雍看得出衣服的質料應該很不錯,只可惜現在大概只能拿來當抹布使用。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原本坐在門口台階上低垂著小臉,拿著樹枝撥弄地面的女孩抬起頭來迎望她的雙眼,扯開嘴角純真地笑了笑。
紀若雍回以一抹淺笑,然後走開。
聽社區管理員說,有人買下這一幢閒置已久的別墅,原來是真的。女孩的父母應該是忙著搬家才沒照顧她吧?
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紀若雍繼續原訂計劃,到超級市場採買晚餐的食材與日用品,當她走出來時天色已經昏暗了。
而那個小女孩竟然還蹲在那裡!
她忍不住走上前,放輕音量蹲下身。「爸爸媽媽還沒回來嗎?」屋子裡烏漆抹黑的一點燈光都沒有,難道小女孩被鎖在門外?
「爸爸生病了在睡覺。」
「媽媽呢?」
「媽媽還在外面玩,沒有回家。」
怎麼感覺她的家庭好像……不太健康?紀若雍扯著笑容。「難道沒有其他人照顧你嗎?」
「管家奶奶沒有跟我們一起回來,幫傭阿姨因為時間到了,所以已經回家。」小女孩扔掉手中的樹枝,興奮攀握的手臂在紀若雍白皙的肌膚上留下鮮明的污泥印。「阿姨要陪我玩嗎?」
第3章(2)
紀若雍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見小女孩的肚子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凝眸瞅視眼前這一張髮絲凌亂卻天真無邪的臉龐,一股同情與不捨自她的心頭油然而生,她忍不住伸手為女孩整理狼狽的外表,繼而憐愛地輕摸她圓巧的小頭顱。
「等一下再陪你玩,我們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爸爸吃了藥還沒睡醒,不能打電話叫披薩。阿姨餓了嗎?」小女孩眨著純真圓瞳仰望她,「要我叫爸爸起床嗎?」
如果她爸爸一直不醒,小女孩就得繼續孤零零的坐在門口挨餓嗎?她沒來由的對這一對失職的父母感到憤怒!只是在此之前……「阿姨不想吃披薩,我想吃麵,你陪我一起吃好不好?」
小女孩欣喜的點頭如搗蒜的模樣,讓紀若雍心疼不已。
說她多管閒事也無所謂,但是她認為自己有必要跟女孩的父母見個面,提醒一下他們該盡的責任!
拉起女孩,為她拍掉洋裝上的塵土,紀若雍不嫌髒地牽著沾著污泥的小手,輕輕推開那一扇緊閉的門扉往裡面走。
「爸爸媽媽沒有告訴過你,不可以隨便帶陌生人回家嗎?」
「有。可是阿姨不像壞人啊!」
紀若雍輕輕抿起唇角,「能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嗎?」
女孩緊緊牽著她的手,仰起小臉,眼神裡的單純與信賴著實柔軟了她的心,僅僅只在剎那間就抓住她全部的關心,也讓她生起一股想要好好疼愛女孩的衝動。
「我叫萱蜜!對了,阿姨,你可以多煮一碗麵給我爸爸吃嗎?」
***
紀若雍僵立在廚房的流理台前動彈不得,任由水龍頭的水嘩啦啦地傾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