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開我,不要管我……」
「不行!」他抽出幾張廚房紙巾。「我幫你把手擦乾淨!」
「我自己來……」
「我要你別動!」他低聲喝叱,不由抗拒地抓扣她手腕,用紙巾抹拭她的手,似是不欲弄痛她傷口,他動作輕柔許多。
她含淚看著他動作,看他弄乾淨她的手後,又搬來急救箱替她上藥貼OK繃。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顫聲問。
「什麼?」他沒聽清。
她直視他,胸臆橫梗著酸楚。
「你到底把我當成誰了?這樣的溫柔是給誰的?」
他一震,輕輕放開她的手,神情沉肅。
「我不懂你的意思。」
「別裝傻了!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
「真相。」
「什麼真相?」
一定要她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嗎?好!她就說!
方楚楚咬牙,心韻凌亂如萬馬奔騰,她倔強地不予理會,煙雨雙瞳直盯著面前的男人。
「現在在我身上這顆心,其實是田曉雲捐贈給我的,對吧?」
他聞言,下頷抽凜。
「你不用瞞我了,我都知道了,是她把心臟留給了我,所以我才會染上她的口味和習慣!豆沙包、甜食,都是她愛吃的,白玫瑰也是她喜歡的花,對吧?」
「……是又怎樣?」
又怎樣?!他居然這樣問她……又怎樣!
她快瘋了,是他將她逼上崩潰的邊緣。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娶我?你愛的人不是我,是她!你要的人不是我,是裝在我身上的她的心!你給我的溫柔都不是給我的,都是因為她!」
韓非凜然不語。
「你說話啊!說話啊!」她心碎地哭喊,粉拳一下下重重槌他胸膛。
「是男人的話就乾脆點,承認你要的人根本不是我,是田曉雲,是你的公主!」
「方楚楚,你冷靜點。」他抓住她的手。
「我不要冷靜!為什麼要冷靜?」她痛楚地嘶嚎,痛得胸口透不過氣,只能用手緊緊揪著,她痛到哽咽,喉嚨噎住,不停地嗆咳。
「你沒事吧?」他居然還有臉幫忙拍撫她背脊,擺出一副關心她的樣子。
真惡!太噁心了,超惡!
「走開……咳咳!不准你……咳咳……碰我!」她像全身豎起尖剌的刺蜻刺蝟,歇斯底里地警告他。
「楚楚……」
「我要你走,別碰我!你要的人是田曉雲,不准你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她撥辣地推開他。
他踉蹌了一下,忽地也惱了,胸口燃起熊熊怒火。
「對!你說的都對!要不是你身上裝著曉雲的心,我幹麼要對你好?你以為自己有哪裡值得我喜歡!」
犀利的言語如刃,剜割她胸房,痛得她流血。
她駭然震住,不敢相信地望他,他終於還是說出實話了,而她終於捅破了這個婚姻虛假的表象,一切都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感覺自己像走在鋼索上的小丑,危險又可笑。
「所以你承認了,你真的不愛我?」
他靜默,好一會兒,唇角歪扯出冷笑。
「誰說我不愛你?我愛你啊!」
她如遭重擊,天崩地裂,她的愛情正式成了一片廢墟。
她與他都明白這話隱含的意義,他愛的,是裝在她身上的這顆心。
她看著他猶如惡魔般的微笑,全身冰涼。
第3章(1)
位於山區的靈骨塔,依傍著藍天白雲,山巒青翠,空氣新鮮,也算是一處能夠安息的好所在。
韓非帶著一束白玫瑰前來祭拜,這是自從她的葬禮後,他第一次來探望她。
「你過得好嗎?一個人在天上會寂寞嗎?」他問著傻問題,明知得不到回應。
他站在靈骨塔前,看著那格屬於她的牌位,以及那看來笑容甜美的遺照,這是她母親選的相片,據說是她自己特別喜歡的一張。
「她跟我說,是一個她很喜歡的人替她拍的,是你嗎?」
葬禮時,她母親曾如此問他。
不,不是他,他拍不出這般靈慧動人的照片,這張大概是她的男朋友拍的。
「原來她有男朋友?怎麼從來沒跟我這個媽提起過?」
因為那個男人不許她提,希望保持神秘的戀情。
「為什麼?難道他嫌我女兒見不得光?」
這他也不曉得,他也覺得奇怪。
若是那男人真心愛她,為何不肯正大光明地公開戀情,在彼此親友面前現身?有時他會懷疑,那傢伙說不定暗中劈腿。
但這話,他不願拿出來質問曉雲,免得惹她傷心,若是她認為自己的愛情是美麗無價的,那麼就讓她這麼以為也好。
她是愛浪漫的,他也希望她擁有一個如童話般的愛情。
思及此,韓非自嘲地苦笑。
「結果到你死了,我還是不知道那男人是誰,連他到底有沒有來看過你都不曉得。」
他希望那個男人來看過她,否則她在天上也不會安寧吧!
「那天……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打電話給我時,我就馬上過去安慰你,你也不會出車禍。」
都是他的錯!他的一念之差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悔恨。
這是他心裡最緊密的心結,纏得他時時透不過氣,在曉雲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為了另一個女人在買醉,甚至親自將她的心移植給別人。
他有種感覺,彷彿動手挖她心的人是自己!是他害死了她!
「我對不起你。」他滿腔愧悔。
但一切己然遲了。
即便他再如何追悔,即便他懷疑當時替她急救的醫生放棄得太早,移植過程或許有可議之處,如今再去追究,也得不出所以然了。
她死了就是死了。
「但我不會讓你白死的……」韓非咬牙,全身肌肉緊繃,心海翻騰著激烈的浪潮。
「我跟方楚楚結婚了,方家的醫院我遲早要拿在手裡,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爸爸,他們必須有個交代!我會得到醫院,不會再容許他們胡作非為。」
這就是他對方啟達的報復!
而方楚楚……只能說她投胎錯了人家,誰叫她偏偏是方啟達的女兒?她是他實行報復的最佳捷徑。
韓非漠然尋思,陰沉僵立的姿態猶如闇夜的魔鬼,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胸口,隱隱擰痛著。
「你說你報名了攝影班?」
「是啊!」
「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讓自己的攝影技巧更上一層樓啊!」
「既然你要拜師,怎麼不來找我?」
「學長太忙了,不好意思麻煩你。」
「怎麼會麻煩?你明知我高興得很!」
是嗎?方楚楚斂眸不語,靜靜啜了口茶,這其實就是她為難的地方,當然她也明白秦光皓是專業攝影師,有他指導肯定是很好的,但自己曾經背叛他當個逃跑新娘,即便他肯原諒她,兩人仍是朋友,她又怎能厚顏無恥打擾他呢?
現在兩人能像這樣平和地一起喝茶聊是非,對她而言,就是很大的恩賜了。
「學長最近過得怎樣?」擱下茶杯後,她狀若漫不經心地轉開話題。
「也沒怎樣,就去了中東一趟。」
「中東?!那兒不是很危險嗎?」
「就是危險才更能拍到好照片啊!」秦光皓笑,「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想去拍拍烽火下人們的生活百態。」
「嗯,我知道。」很多專業攝影師都嚮往拍這樣的題材。
「學長一定拍到很多好照片吧?」
「這次收穫不少,夠我開個人攝影展了。」
「學長要辦個展?太好了!」她開心地拍手,「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你想幫忙?」
「嗯,有需要的話。」
秦光皓沒回答,深深地注視她,好一會兒,才悠然揚嗓。
「這話我一直想問,你跟韓非結婚後,過得還好吧?」
方楚楚聞言,心韻乍停,但她早預料到會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表面仍是巧笑嫣然。
「當然好啊!」
「真的嗎?」
「真的!韓非對我很體貼,很照顧我,若說有什麼遺憾的地方……」她故作沉吟,眼見秦光皓眼神變得緊張,忽地甜甜一笑。
「他太忙了,最近又升做心臟外科主任,每天都在醫院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我只好學著自己打發時間。」
秦光皓默然片刻,也不知是否在分析她話裡的可信度,方楚楚手心悄悄冒汗,很怕這位善解人意的學長看出自己在說謊。
但他終究沒為難她,選擇了相信。
「因為老公沒空陪你,你才決定報名攝影班嗎?」
「對啊!我現在好不容易可以自由走動了,也該想想發展自己的興趣,說不定還能找一份工作來做。」
「你想找工作?」秦光皓意外。
「不行嗎?」方楚楚微微嘟嘴。
「別瞧不起我,我雖然沒工作經驗,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認真做事。」
「這可真是了不起呢!」秦光皓有意打趣。
「方家嬌貴的大小姐居然說要出來工作。」
「學長!」她惱了。
「逗你的啦!」秦光皓呵呵笑,好整以暇地喝咖啡。
方楚楚沒好氣地橫他白眼。
「好了,別生氣,看看我從國外帶回什麼送給你。」說著,秦光皓遞出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