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來救她了,他終於來救她了……
兩個男人扭打成一團,韓非整個抓狂,一拳又一拳,狠狠地痛扁秦光皓,秦光暗一時防備不及,被他打得鼻青臉腫,頭昏眼花。
這樣下去,他會打死學長的!
方楚楚慌了,雖然她恨透了秦光皓,但可不想韓非為她犯上殺人罪,她連忙下床將他拉開。
「非,夠了,夠了,放了他吧!再打下去他會死的。」
「楚楚,你還好吧?你沒事吧?」韓非彷彿這才回神,轉身看她,顫手撫遍她全身上下,捨不得她受到一絲傷害。
「我沒事。」她顫抖地微笑,「幸好你及時趕來了。」
「是我不好,我來晚了。」他自責地撫摸她臉頰,眼神滿蘊心疼,「你沒事就好,我們走吧。」
「嗯,好。」她點頭,正預備隨他離去,眸光一轉卻瞥見秦光皓不知何時手舉一把水果刀,正悄悄接近韓非身後,「小心!」
她驚聲尖喊,韓非一凜,側身閃過,但臂膀己被劃開一道口,涔涔流血。
方楚楚明眸駭然圓睜,眼見秦光皓橫舉手臂意欲再下一刀,她不及細想,下意識地便擋在韓非身前。
鮮血四濺,兩個男人都被這突生的變故驚呆了,秦光皓想不到自己失手砍錯人,韓非則是整顆心沉入冰窖,他扶住方楚楚,她在他懷裡癱軟,血染衣衫,如一朵淒艷的茶花,映紅他的眼——
維新醫院。
接到方楚楚受傷的消息,方啟達立刻命人準備開刀房,雖然他己在電話裡得知女兒腹部遭到剌傷,大量出血,傷勢不輕,但當她躺在輪床被送進醫院時,見到那從衣衫到裙擺染成一大片的血跡,他仍是震驚不己。
韓非一路跟在方楚楚身後,他也受傷了,手臂的血沿著衣袖袖口滴落,染紅手掌,但他渾然不覺,只是關切著妻子。
醫護人員將他擋在開刀房外。
「韓醫生你不能進去,你的手也受傷了,得趕快包紮治療。」
「讓我進去,我想陪著楚楚!」
「不可以,你現在不是她的主刀醫生,你只是家屬,家屬不能進去。」
「可是……」看著意識昏迷的妻子被推進手術室,而自己只能被排拒在門外,
一股深沉的自責與懊惱霎時壓倒他,天地彷彿在這一刻翻覆。
他是醫生,多少病患是他強勢地由死神手裡奪回,如今他最愛的人性命垂危,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
他還配當個醫生嗎?還配當她的丈夫嗎?他什麼都做不到,連保護她不受傷害都做不到……
「到底怎麼回事?韓非,楚楚怎麼會受傷的?」方啟達質問女婿。
「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韓非嘀喃,臉色蒼白。
「她是替我擋刀才受傷的……」
方啟達見他形容憔悴,幾近六神無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也不忍苛責他,拍拍他的肩。
「你去急診室療傷吧!我看你的傷也得縫好幾針。
「院長,我真的不能進去嗎?我想進去陪著楚楚。」
「你這樣怎麼能進去?你又不能替她開刀,進去也只是礙事而己。」
他進去……只是礙事?
韓非心口劇痛,惶然望向方啟達。
「院長,這次是你主刀嗎?」
「嗯,我會親自進去盯著。」
也不知怎地,韓非像抓到救命稻草,方啟達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在外科手術擁有三十年的經驗,他是第一流的外科醫生,執刀技術高明。
「你會救回楚楚,對吧?院長,你不會讓她有事對吧?」
這一刻,他不再是在病人的生死關頭冷靜地操縱手術刀的醫生,他只是個無能為力的家屬。
他恍惚著,再次體會到二十多年前面對父親生死的茫然失措,當年父親一條命也是握在方啟達手上。
他看著自己流血的右手,偏偏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這隻手派不上用場,他學了多年的外科術,卻終究得仰賴別人救回自己最心愛的人。
而且,還是他最恨的人。
他全身顫慄,一股熱血上湧,不覺緊緊拽住方啟達臂膀,像個無助的大孩子,傷痛地求懇。
「楚楚她……就交給你了!拜託你救回她,拜託你一定要救回她……」他含淚哽咽,眼眶泛紅,神態淒涼而落寞。
一旁的醫護人員都看呆了,沒想到素來冷酷到近乎無情的韓醫生也有如此軟弱動情的一面。
「傻孩子!」方啟達也不禁動容。
「楚楚也是我的女兒啊!我當然會盡一切力量把她救回來。」
「那就拜託你了。求求你,千萬千萬讓她平安活著……」二十多年前,發生在他父親身上的悲劇,千萬千萬不要再輪迴。
他受不住,真的無法承受。
他不能失去她……
開刀房亮了紅燈,韓非被隔絕在那扇緊閉的門外,他呆呆地倚牆而立,任由手臂上的傷抽痛著,鮮血滴滴墜落,任誰來勸他去急診室包紮,他都不聽。
在他的妻命懸一線的時候,他這一點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第10章(1)
韓非在手術室外守了幾個小時。
因為他堅持不肯離開,醫護人員看不下去,請來一個他外科的同事,就地為他清理傷口、上藥縫針。
整個過程中,韓非都處於半恍惚的狀態,誰跟他說什麼都沒聽進去,手上的傷也不覺得痛,縫針時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副模樣讓人看了感慨,原來在面對至親至愛的人的生死難關時,即便平素最冷靜的醫生也可能慌了手腳。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猶如沙漏一滴滴落在韓非心上,刻劃著他,折磨著他,終於,手術室的警示燈熄滅了,方啟達走出來,對臉色蒼白的他微微一笑。
「她沒事了,手術成功了。」
這微笑,這句話,宛如救贖,他像困在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好不容易看到了遠方的地平線。
「謝謝你,院長,謝謝你救了楚楚,救了我……最愛的人。」
「你真傻!道什麼謝呢?楚楚是我的女兒啊,我當然會盡力去救。」
他聞言,凜然揚眸。
「如果不是你的女兒,你還會盡力嗎?」
方啟達愣住,「為什麼這樣問?」
他咬牙,心海波濤洶誦,「其實我……一直很恨你。」
方啟達驚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你恨我?」
「是。」
「為什麼?」
「你還記得韓成這個人嗎?」
「韓成?」方啟達面色一變,某個意念掠過腦海。
「二十三年前,你幫他開刀,由於麻醉疏失導致手術失敗,當時家屬就懷疑過程有問題提出控告,院方卻反控他們誣告詐財。」
他想起來了!不對,該說他從未忘記過,只是他沒想到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跟韓成有關係。
「我就是他的兒子。」韓非彷彿看透他思緒。
方啟達一震,全身發冷,「你是他兒子?那你……你娶楚楚是因為……」
「一開始,是為了報復。」韓非坦率承認。
「那……現在呢?」方啟達聽出弦外之音。
韓非沒立刻回答,良久,嘴角噙起一絲自嘲。
「現在我己經不能沒有她了。」
方啟達看著他,想起這些年來自己如何掙扎於過去由於膽怯犯下的錯,一時情緒沸騰,臉色忽紅忽白。
「對不起。」千言萬語,他只想到這麼一句。「真的很……對不起。」
他顫聲道歉,滿佈皺紋的臉龐瞬間似乎又蒼老了幾分,眼眶微紅,隱約含淚。
這淚水,震撼了韓非,曾設想過無數次兩人對質的情景,卻想不到這老人一開口便是對自己真誠地道歉,毫不推卸自己的罪責。
接下來,翁婿倆有一番懇切長談。
在院長辦公室,方啟達親自取出保險箱裡關於韓成的手術資料,告訴韓非,他之所以一直保存著便是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錯,當年他還年輕,前途似錦,父親急著替他掩飾,才會出此下策。
而他也沒有足夠的勇氣公開坦承過錯,擔心在醫界的未來受到影響,這才造成了這樁憾事。
「可是我雖然逃過了那一劫,事後良心卻一直過不去,我經常想起那件事,想起如果我當時肯承認手術過程有疏失,賠償家屬,也許他們精神上就能得到一些撫慰。是我當時太懦弱了,沒有負起應該負的責任,害你們母子倆蒙受不白之冤,我真的很抱歉。」
韓非默默聽著方啟達的自白,以為自己情緒會很激動,那是他最恨的人啊!
但奇特的,他的心卻似飄浮在半空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金錢補償而己,所以一年後,我找到韓成一個遠房堂哥,透過他定期資助你們母子倆。」
「你資助我們?」韓非愕然,「可是我們從來沒有收到錢啊!」
「沒有嗎?」方啟達也愣住了,「我每個月都有給錢。」
韓非皺眉,想起母親在療養院住了一年,出院後的確有收到父親某個遠房親戚給了一筆錢結清了住院費用,但也僅此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