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竟有專門幫著湊五兩的「中人」出現。
開店第一天,紅袖添香和莫離通通到鋪子上幫忙,即使如此,還是差點兒忙不過來,因為流程還不大熟悉,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自然無法得心應手。
不過,未時剛過,鋪子裡的點心就幾乎被掃光了。
盧煥真急著把紅袖添香趕回去,讓她們幫顧綺年多做一些點心。
這天相當累,但所有人都越累越起勁,紅袖添香和莫離回到待春院還不肯休息,吱吱喳喳搶著和顧綺年描述鋪子裡的狀況。
白天莫離施展輕功,往來甜田和待春院好幾趟,顧綺年原以為那些貨能撐上兩、三天,沒想到盛況空前,所以她一整天都沒歇手,不停烤餅乾、做糖果。
紅袖添香把一爐爐已經放涼的餅乾動手包裝起來,心裡盤算著明天的生意——這是待春院裡的情形。
甜田里,何宇杉和盧煥真坐在櫃檯裡,盧煥真把今天的帳簿和蛋糕訂單遞給姊夫瞧。
他細細看過一遍,每天都有蛋糕訂單,已經從月初訂到月尾,每天約莫有十到十五個蛋糕。他點頭道:「再觀察幾天,如果生意持續這樣,你就提醒顧姑娘,把後面院子整理起來,蓋一間廚房。」
「生意會持續這麼好嗎?會不會是因為開幕前五天有送一兩抵用券,五天後人應該會變少了。」
何宇杉笑著搖頭,「你有沒有發現,今天有人來第二次、第三次?」
「是。」
「他們有沒有拿抵用券來抵?」
「沒有。」
「這就對了,這代表顧姑娘做的點心很符合百姓口味,大家會盡量爭取這五天換抵用券的機會多買一些,等優惠結束後,再拿抵用券來買東西,所以不會只有五天生意。
「事實上今天來買甜食的,多數是升斗小民,讓大家集合在一起湊足五兩的法子,也是咱們派人教的,這五天除了銀子以外,真正要賺的是『買氣』,讓顧客排隊的目的也是讓更多的人看見這間新鋪子,待名聲傳揚出去之後……等著看吧,咱們要的買家才會真正上門。」
「咱們要的買家?姊夫是指……」
「官員權貴,對他們而言,點心不僅是食物,更是後院婦人之間交流的重要媒介,明白了吧?為什麼我讓顧姑娘慢點推出禮盒。」至於平頭百姓,哪可能天天吃甜食零嘴?
「因為會買禮盒的人尚未上門。」
「沒錯,好好學吧,生意不僅僅是生意,做生意跟做學問一樣,懂得門道後要會觸類旁通、旁徵博引,腦子動得快、法子想得多才能財源滾滾。」
「是,姊夫,我會好好學的,抵用券這招實在很吸引人。」最重要的是,抵用券可不是客人進門後就平白無故給一兩銀子的點心,還得再買五兩,換言之想賺這一兩銀子,得先吐出四兩。
何宇杉笑開,滿眼驕傲,「這是我閨女想出來的妙法。」
盧煥真問:「姊夫這麼想念閨女,怎不找個時間去親家家裡看看?」
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苦笑,不能的,他承諾過。
拍拍盧煥真肩膀,他轉開話題,「差不多可以打詳了,收拾收拾吧,我先回去。」
「是。」
盧煥真把裡裡外外打掃一遍,再把剩下的貨全擺在竹籃裡,就在他準備關門時,一個穿著朝服的男子匆匆走進鋪子裡。
他笑臉迎上前,指指竹籃子,說道:「客官要什麼?不好意思,今天只剩下這些。」
「我聽說你們這裡可以訂製蛋糕?」
「是啊。」可惜都試吃完了,等等……「客官等一下,我馬上拿蛋糕給您試試。」
早上顧姑娘留下兩條蛋糕,讓他帶回去給小楠、小楓吃,姊夫忘記帶走,現在客人要緊。
他小心翼翼拿出蛋糕,這蛋糕很貴的,一條就要五兩銀子,顧姑娘本來想賣便宜些,是姊夫堅持,顧姑娘才讓步。
試吃都是切一小塊、一小塊的,但就剩下這位客官了,看樣子還是個挺大的官,姊夫說今日來的都是平頭百姓,這不,來了個大官。
對方把蛋糕放進嘴裡細細品嚐,看他滿意地舒展雙眉,表情和自己第一次吃到蛋糕時一樣驚喜。
盧煥真以為他要下訂單了,卻沒想到他一把抓住盧煥真,急問:「我要見做蛋糕的人。」
「這位爺,對不住,我們家顧姑娘不見外人的。」衛左背著顧姑娘鄭重「叮嚀」過他:王爺不讓顧姑娘拋頭露面,萬一沒弄好,王爺火大,一聲命令,到時甜田就得關門大吉。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顧姑娘多大年紀、多高、多胖、長得如何,她認不認識蕭瑀,知不知道劉銨?」
他急迫的模樣讓盧煥真起了戒心,閉嘴不語。
劉銨知道自己嚇著對方了,緩下口氣,壓低嗓音,他耐心說道:「對不住,我太心急了,我在猜也許做蛋糕的姑娘是我的故舊,我已經找她很多年了,你可以形容一下那位顧姑娘嗎?」
故舊?如果是的話,姑娘會開心吧?
盧煥真點點頭,說道:「顧綺年姑娘十六、七歲,瘦瘦的,樣貌可美了,像天仙下凡似的,個兒普通,大概到我這裡。」他比比自己胸口。「我不知道姑娘認不認得蕭瑀或劉銨,不過我可以幫爺問問。」
吐氣,劉銨臉上有說不出的失望,十六、七歲、個頭這樣小,那就不是了,可她怎麼也會做蛋糕?
垂頭垮肩,眼底眉心沾滿愁緒,無意間聽見百姓提到「蛋糕」兩字時,他便什麼都顧不得了,急急忙忙跑到這間鋪子來,卻……
他在期待什麼?蕭瑀已經死了,娘沒道理騙他,那人……確實是蕭瑀?
「爺,您要訂蛋糕嗎?還是……」
「我訂十個,明天取。」他從懷裡抽出張百兩銀票放在櫃檯上。
「是,您等等,我給您寫條子……」
從待春院密道來到這間小院,這裡與顧綺年第一次來的時候已經大大不同。
主屋佈置成書房,奏折、書信堆滿桌櫃,另一間房設了大床,給幕僚們暫作休息用的,另一間則有桌有椅,大夥兒可以圍在一起論事。
這間小院派了幾個侍衛守著,沒王爺的命令,誰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王爺,崔公公派人送信。」衛右辦完差事回京,最近都跟在王爺身邊。
打開信,衛翔儇逐字逐句讀過。崔公公是宮裡的老人了,宮裡大小事如果他不知道,就不會有別人曉得。
看完信,抬起頭,背靠到椅子上,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顧綺年說謊,宮裡沒有一個又聾又啞的老宮女,而顧綺年剛進後宮那一、兩年,根本不可能接觸到廚房,她的廚藝是無師自通、突然間會的。
她查過顧家,顧家窮得很,不可能滿足她對食材的要求,因此她做不出佛跳牆。
既然如此,她的食單從何而來?
再者,皇后娘娘根本沒吃過南棗核桃糕,那麼,她怎麼會做?
他對顧綺年的疑心盡除,他不相信她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但她為什麼對他說謊?有什麼難言之隱?
崔公公信裡的第二則消息是衛翔廷得到天花,病情不好。
自古得到天花的病人,會死一半活一半,誰的運氣好誰就會活下來,衛翔廷的天花發作得很厲害,聽說整個身子都快爛光了,那麼,他會死還是會活?
衛翔廷聰明,懂得收攏人心,尤其善於在皇帝面前作態。
再加上嫡子身份,以及皇上與葛興儒、葛從升的關係,皇上始終是屬意他的,可若這次他沒熬過……
是天助嗎?也許老天爺真的想撥亂反正,拯救百姓於水火?
信裡的最後一道消息是:短短半個月內,葛嘉琳進宮兩次。
她打算重新和皇后建立關係?哼,葛皇后疑心病重,怎會接納一枚不聽話的棋子?
他應該回王府住幾天的,可是他不想離開待春院,離開那個「家」。
書房外,侍衛輕敲兩下門板。「爺,福滿樓的許掌櫃請王爺過去一趟,說孟氏和蕭氏在福滿樓。」
瞬間,眉毛揚起,小瑀要見他了!
燒掉崔公公的信件,他整整衣服,飛快走出書房。
這是孟可溪和劉銨的妻子蕭氏第二次見面。
衛翔祺說,蕭瑀長得不算美麗,但清麗可人,聰明絕頂,尤其是那手廚藝……托衛翔儇的福,他吃過蕭瑀做的點心,那是外頭沒得吃的好東西。
上下打量對方,孟可溪淺淺一笑,胡說,這樣的容貌還不叫美麗,衛翔祺對美人的標準訂得太高。
第二次交談,她不覺得蕭氏與其他女子有什麼不同。
聰明?並沒有,但精明是真的,她擅長看臉色、忖度人心,就是這分敏銳,讓她清楚感受到京城貴女對她的鄙夷。
劉銨的官位升得很快,但是那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功勞,誰也抹滅不去。
劉家在齊州,齊州位處偏僻,一個小小的五品官員都會是當地的交際中心,在那種情況下,誰不捧著蕭氏和劉老夫人。